“谁知道呢?或许她并不想当这个太子妃?”盛漪宁象是随口一说。
燕扶紫眉头皱起,颇为不满:“她若不想嫁给皇兄,为何不同母后说?母后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玉京城那么多贵女,皇兄又不是只能娶她。如今嫁了我皇兄,却又如此作态,倒真是叫人恼火。”
见她生气得嘴巴都嘟起来了,盛漪宁觉得有些好笑,“那只是我的猜测,如今尚无定论,不可当真。此事或许有什么隐情,还得告知太子,让他多留心。”
燕扶紫重重点头,“对自己都敢下毒,难保她会对我皇兄也下毒,是该让皇兄留些戒心。”
盛漪宁和燕扶紫回了东宫后院一同入席。
燕扶紫将盛漪宁送回谢兰香和盛湘铃等人身边后,就急忙跑去找了太子。
“如何,太子妃可好相处?”
谢兰香好奇地追问。
盛漪宁如实说:“是个性情温婉的。”
“方才你与公主去找太子妃,不知道,男宾宴席那边,混进了刺客,伤了许多人呢。就连太子都差点儿被刺伤,好在裴太傅及时出现,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谢兰香早就料到太子娶亲会有事端,没想到竟然出手如此狠辣,一时有些唏嘘。
盛漪宁猛地抓住了她的袖子,目光朝着隔壁西跨院的男宾宴席望去,担忧地问:“裴玄渡怎样了?可有受伤?”
她问谢兰香的时候,脚步已经朝西跨院迈开。
谢兰香抓住了她,有些惊讶:“这么担心裴玄渡?”
见拦不住盛漪宁的脚步,谢兰香赶忙说:“裴玄渡没事。他又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刺客遇上他,倒楣的只会是刺客。你这会儿过去,估计也只能看到他衣摆微脏,血都溅不到他身上。”
她从前心悦裴玄渡,所以对他颇为了解。
盛漪宁这才停下了脚步,冷静下来,也察觉到了自己方才竟乱了方寸。
她刚才听到裴玄渡为太子挡下了刺客的致命一击,便不由想到了当初,她为齐王挡剑之事。
那时候她性命垂危,疼入肺腑,若非师父相救必然身陨。
但她却忘了,裴玄渡与她不同,他文武双全,身怀武功,从刺客剑下救下太子绰绰有馀,压根不必一命换一命。
何况,若裴玄渡受伤,喜宴定不会这般其乐融融,谢兰香也不会如此平静。是她关心则乱,忽视了许多细节。
“漪宁,你该不会对裴玄渡动心了吧?”
谢兰香忽然捧起盛漪宁的脸,凑近盯着她,眼神里略带探究。
盛漪宁被她盯得有些羞窘,脸庞烧起红云,连到了耳根,“我……兰香,你听我解释。”
她想起谢兰香一度心悦裴玄渡,而她还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说过裴玄渡不喜欢她,一时间有些愧疚。
然而不等她解释,谢兰香就先将手指抵在了她唇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行了,你不必说了。”
盛漪宁心底咯噔一下,“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我能理解。”
谢兰香似是绝望地叹了口气,“都是我害了你。”
盛漪宁:“恩?”
等等,她都还没跟谢兰香说起她与裴玄渡的年少渊源,谢兰香理解的到底是什么?
“裴玄渡那张脸便是瞧了多少次都惊为天人,便是他断袖之癖的传言流出,冲着他的俊美容颜和才华权势,玉京城中仍有不少贵女想要嫁他。可他唯独缺求旨娶你,你会沦陷也实属正常。”
谢兰香语气感慨,但紧接着,面色便严肃了起来,语重心长地道:“但漪宁,我将你当做知己好友,不愿见你爱而不得,变成个深闺怨妇。有些话虽不中听,却不得不说,你须谨记,裴玄渡他中看不中用,与花瓶无异!你莫要将一颗心都交付与他!”
盛漪宁被她严肃的表情给唬住了,见她如此真诚地为她考虑,更为愧疚,索性与她坦白,“其实是裴玄渡先对我动心的,求亲也是出自本心。他并非断袖,此前都是我胡诌,你莫要当真!”
“裴玄渡不是断袖”这话盛漪宁都已经说腻了,但每次落到谢兰香耳里,都只剩下了“裴玄渡”“断袖”。
谢兰香听到盛漪宁的话,顿时大惊失色,直接将手复上了她额头,见她肌肤温度适中,与自己额上无异,纳闷不已:“没中热毒啊?”
盛漪宁:“……”
谢兰香又打量着她,语气疑惑:“那怎么好端端的,白日说起了梦话?”
盛漪宁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平静,“我说的是真的。”
谢兰香见她有些恼,赶忙解释:“漪宁,我并不是觉得你配不上裴玄渡,相反,是觉得裴玄渡他配不上你。你这般仙姿玉容,我若是个男子,一见着你便会动心,想要筑金屋将你藏起来。但凡是个男子,便不会对你这张脸毫无波澜。可是,裴玄渡他,他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啊!”
“你别说了。”
盛漪宁扯了扯她衣袖。
“不!我就要说!盛漪宁,你醒醒!裴玄渡他对你好,或许只是因长乐公主之顾,私心里将你当做姐妹。究其根本,他与你,跟我和你,是一样的!他绝不可能对你有非分之想,你莫要被他迷惑了!”
谢兰香语重心长,似在劝说执迷不悟、误入歧途之人。
然而这时,她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清冷讥诮的声音。
“哦?”
谢兰香惊得浑身僵住,一下一下得转身,瞧见了来人,顿觉遍体生凉。
一袭玄衣鹤氅的裴玄渡,不知何时,竟已出现在了她身后。
今日太子大喜,他这当小舅舅的,衣裳也带了些喜庆的红,玄袍上的宝相花纹皆是红线刺绣,日光下熠熠生辉,给他原本便清绝俊美的面容添了几分冷艳。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兰香,双眸漆黑,眼神幽沉。
谢兰香最迷恋裴玄渡的那些年,曾记下他的各种眼神表情,而此刻的眼神,与他去抄政敌家时如出一辙。
眼瞧着裴玄渡一步步走来,谢兰香顺从本心,躲到了盛漪宁的身后。
其实她从前对裴玄渡的喜欢,更象是叶公好龙。
远远瞧见时觉得他万般好,可一旦他出现,走过来,就感觉性命不保,要快跑!
眼下跑不了,她只能躲,心底安慰自己:
漪宁好歹是裴玄渡的未婚妻,有她挡着,裴玄渡应该也不会一剑把她俩捅个对穿吧?
可紧接着,裴玄渡伸手将盛漪宁拉了过去。
谢兰香顿时心如死灰,求助地看向了盛漪宁,盼着她给自己求情。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裴玄渡把盛漪宁拉过去后,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便伸手抚上了盛漪宁的脸,当着她的面,俯身在盛漪宁唇上落下一吻。
谢兰香:?!!
谢兰香宛若石塑般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两人,似乎有什么在崩塌。
盛漪宁也没想到裴玄渡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在他薄唇落下时便惊得瞪圆了眼,而后赶忙伸手将他推开,脸庞宛若火烧云连天,看向裴玄渡的目光也略带谴责:“光天化日之下,收敛点!”
裴玄渡垂眸看了她一眼,轻笑了声,嗓音是春水融冰般温和:“好。”
谢兰香依旧呆立在原地。
紧接着,就见裴玄渡冷淡的目光瞥了过来,“现在谢小姐还觉得,我与阿宁,同你跟阿宁一样吗?”
谢兰香眼睛终于眨了眨,似乎在思索裴玄渡的话。
裴玄渡回亲盛漪宁,她会亲盛漪宁吗?有点奇怪,但好象也不是完全不行……
“许是风俗不同,本官不曾听说,姐妹间会如此亲密。”裴玄渡又慢悠悠地说。
谢兰香总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带着那么点儿,挑衅?
象极了她爹新纳的年轻小妾挑衅她娘时的眼神。
不是?
堂堂太傅,怎么一副小妾做派?
盛漪宁见她颇受震撼,便将她与裴玄渡的渊源一一道来。
谢兰香终于接受了现实,恍惚地问:“所以,他不是断袖,这些年不近女色,是因为暗慕你?”
盛漪宁点头。
裴玄渡冷哼了声。
当初这谢兰香,听闻他是断袖,倒是接受得快,甚至还有几分兴奋,如今听说他是正常人,竟象是难以接受?
“阿宁,她可有大疾?”裴玄渡问。
盛漪宁嘴角微抽。
谢兰香怒瞪:“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我!”
裴玄渡眸光冷冷瞥去。
谢兰香嚣张气焰顿时消失,缩在了盛漪宁身后不敢冒头。
但紧接着,她细细复盘,越想越气,又在盛漪宁肩上冒头,质问裴玄渡:“你既早就心悦漪宁,为何不早早求娶?非要等我兄长与漪宁议亲时,横插一脚?”
要是裴玄渡早早求娶盛漪宁,她又怎会动了撮合漪宁和兄长的心思,害得兄长沦陷?
此前她还觉得是造化弄人,如今想来,分明就是裴玄渡瞧见她兄长与漪宁好事将成,才故意插足,叫他们错过!
“难不成,裴太傅有什么抢旁人之妻的癖好?”谢兰香讥讽。
盛漪宁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裴玄渡并未恼怒,只是平静地解释:
“原本我想等阿宁对我动心,两情相悦时,再登门求娶。但时不我待,便只能叫她先与我绑在一起。”
盛漪宁也是头一回听裴玄渡解释此事,有些惊讶。
她本还以为,裴玄渡是有人争抢才知着急,原来他一早打的是水到渠成的主意。
谢兰香冷哼了声,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但仍是觉得她兄长无辜。
她对裴玄渡也生不起半点喜欢,甚至还想背后跟盛漪宁说他坏话。
至于为什么不当面说?她没胆。
“可以走了吗?”
裴玄渡揽着盛漪宁的腰,冷淡地瞥了谢兰香一眼。
谢兰香震惊:“你赶我走?这是女眷宴饮的院子!何况此处是我与漪宁先来的!”
裴玄渡冷着脸盯着她。
还不等盛漪宁说什么,谢兰香就冷哼了声,甩袖离开:“走就走!”
谢兰香走后,此处便只剩下了盛漪宁与裴玄渡。
春夏之交,四面草木繁茂,宛若一道屏风般,将两人隔绝在丝竹管弦的热闹之外。
“兰香她只是性子跳脱,没什么坏心。”盛漪宁斟酌着词句。
裴玄渡垂眸看着她:“你见着我,便只想说旁人吗?”
“我听闻有刺客刺杀太子,你没受伤吧?”盛漪宁虽从谢兰香那听说了,可仍想从裴玄渡这儿得到确认。
“无碍。是太子疏于武艺,才险些着了道。”裴玄渡对太子略有嫌弃。
“太子那边没旁的事了吗?我这儿没什么事,不必你专程来看的。”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盛漪宁并不想他因她分心。
裴玄渡冷冷道:“刺客已尽数缉拿,我已将东宫排查数遍,如今宫中铁桶一片。都这般了,太子若还出事,那也是他命中该绝。”
盛漪宁知道他对太子一向严厉,但也是真的关心,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太子真要死了,他哭得比谁都伤心。
“太子妃之事,阿紫与你说了吗?”盛漪宁问。
裴玄渡颔首,“已派人去查了。”
盛漪宁尤豫了下,还是在裴玄渡面前提到了魏王,“我观魏王似乎对太子妃有情。”
“你如何得知的?”裴玄渡随口问了句,不等盛漪宁回答,便挑眉抢先答了,“又是掐指一算?”
盛漪宁一噎,也没旁的解释,索性点头认下,“是,我观魏王红鸾星动,与太子妃象是前世的姻缘。”
裴玄渡轻啧了声,“连前世的姻缘都能算出来?那阿宁可能算到,我与你是几世的姻缘?”
盛漪宁想到前世种种,不由沉默。
“算人不算己。”
她无法实话实说,便拿这话来敷衍他。
裴玄渡轻声说:“我与你的姻缘,定是我前世求来的。”
盛漪宁一愣,心头微动。
恍惚间,她想起,前世曾有人,在她死后,为她供奉为长明灯。
但灯光晃眼,她不曾看清供灯之人的面目,只隐约窥见一片暗色的衣角。
也许正如裴玄渡所说,她的今生便是他前世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