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拉低了兜帽,快步走向提利昂养伤的不起眼的小屋。
门口的雪伊正等着探望,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打量着匆匆赶来的诗人。
“他非常信任你。”她看向汤姆说。
汤姆停下脚步,目光坦然地迎向她。“他也非常信任您。”
说完,没有等待回应,他伸手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瓦里斯站在床边,双手交叠在身前,正低声说着什么。听到门响,两人都看了过来。
“瞧瞧谁来了!”提利昂强打起精神,试图让语调显得轻快,“战地歌手,宫廷诗人,轻语堡的代理主人……汤姆!哈,我听说那座废弃城堡夜里会有头骨唱歌?这么一说,你太适合去给它添点甜美的歌谣了!”
看着小恶魔缠满绷带、肿胀不堪的脸,以及此刻却努力露出笑容的样子,汤姆的心很不是滋味。
他走上前几步,郑重其事地说:“大人,您的功绩,我们都放在心上。七国上下终会传唱……”
“不,汤姆。”提利昂打断了他,“说实话,当箭矢象雨点一样落下,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心情和现在完全不同。”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低矮、布满霉斑的天花板,“该死,我现在只想听到我那‘英明’的父亲点点头,说一句‘干得还不赖’。那样我就不用待在这间绝望的破屋子里发霉。”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汤姆身上,“而你,不久前才获得在王座厅演唱的机会。你的歌声和琴弦,现在应该为真正‘得势’的人服务。”
他说到“得势的人”时,嘴角轻微地撇了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苦涩的沉默。汤姆和瓦里斯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提利昂才再次打破沉寂,
“不过……谢谢你,汤姆。谢谢你带来的情报。穆尔爵士会在混乱中失手砍掉我脑袋的那条消息……瓦里斯大人已经证实了,并告诉了我调查到的真相。很难想象,对吧?我在城墙上,顶着能把人掀飞的箭雨和战火为这座城市拼命,而我那亲爱的、聪明的姐姐,却在背后想方设法,用最卑鄙的手段送我下地狱。”
他攥紧了拳头,“要知道……我想救的是她,她的儿子,还有那些该死的、她的百姓!”
汤姆垂下了目光,盯着地上摇曳的火光影子。瓦里斯则保持着悲天悯人的高深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好了,”提利昂想尽力把负面情绪都压下去,“两位好朋友,你们的探望,还有七弦汤姆获得的封赏——虽然我现在是一个铜板也给不了你——至少让我觉得,那场殊死一搏,还不算完全亏本!现在,”
他转向瓦里斯,“瓦里斯,你说你带来给我这位朋友的‘朋友间的帮助’,在哪儿?”
瓦里斯微微躬身,然后示意汤姆。两人向提利昂简短地道了别。
当他们轻轻带上木门时,雪伊象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侧身走了进去,门缝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的世界。
回红堡的路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漫长。街道两旁是低矮拥挤的房屋,窗洞里偶尔透出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泥泞和污秽。
瓦里斯步履无声,转过一个堆满杂物的街角,他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得象情人间的低语。
“汤姆,我们上次象这样好好交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啊,我想起来了,是你告诉我关于鹿角民的情报……”他侧头看了汤姆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关于史坦尼斯在君临的间谍组织——鹿角民的复灭,几乎完全是瓦里斯的功劳。汤姆只是在某个极其偶然的机会,从金手指提供的情报里瞥见了一丝线索,告诉了瓦里斯,用来感谢他帮助搭上小恶魔这条线,从而进红堡。
“汤姆,据我那些微不足道的消息来源……鹿角民在君临,仍有残党。他们与其他非法组织不同,他们是商人,有靠山的商人。他们有金币铺路,有狡诈的头脑。
汤姆沉默地走着,他太清楚瓦里斯这番推心置腹的目的了。
但那次船舱的经历——瓦里斯派他的“小小鸟”绑架了汤姆的朋友马修斯,用匕首抵着喉咙逼问情报来源——彻底粉碎了汤姆的幻想。
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在这一点上,瓦里斯和培提尔·贝里席,本质上并无不同。
“瓦里斯大人,”汤姆开口,“我很感激您。若不是您安排我传唱那首《高贵的首相》,引起提利昂大人的注意,我不会有进入红堡的机会,更不会在黑水河畔作为战地歌手,之后赢得宫廷诗人的身份。如果我还能获得关于鹿角民残党的消息,我必定第一时间告知您。”
瓦里斯通情达理地点点头,“让我猜猜看,汤姆。接下来,你大部分的心思和时间,恐怕都要被你的新领地——那座迷人的‘轻语堡’——占据了。”
汤姆的脚步轻轻顿了一下。瓦里斯总是这样,轻易能看穿人心最深的渴望。一个人最珍视、最期盼的东西,往往就是他最致命的软肋。汤姆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走着。
“可是汤姆,”瓦里斯的声音依旧轻柔,“你一定清楚,让一座城堡真正运转起来,需要多少金龙?刚刚接手赫伦堡的培提尔大人,此刻想必对此深有体会。何况轻语堡……那是一座被遗忘已久的废墟。想让沉默的石块重新焕发生机,需要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