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猪角旅店的硬板床上凑合了一夜,汤姆和他的临时同伴们——三个雇佣兵重又踏上了国王大道,朝着河间地的方向进发。
阳光穿透稀疏的云层,将漫长的道路烤得发白。
旅途中,汤姆很快得知,卡伦、奥斯蒙和罗索这三人组的目的地和他一致:河间地。他们打算投奔“黑鱼”布尔登爵士麾下,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风暴中找一个出路。
“嘿,诗人,”瘦得象根干柴的卡伦睨了汤姆一眼,开口道,“要是我是你的话,就在那家天价的破旅店,随便唱几首下流歌曲,逗弄醉醺醺的农夫和想入非非的侍女,挣点微薄的铜板营生……何必要唱那种歌,便宜贵族老爷的走狗呢?”
“卡伦说得在理!”身形壮硕、嗓门洪亮的奥斯蒙立刻接话,“要不是罗索,你这会已经在被押往君临的路上了!”
汤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罗索。这个自称修士的男人穿着粗布袍子,腰间挂着一个皮酒囊,神情坦然自若,正是他昨天在旅店突如其来的冲突中,用一场几乎儿戏般的“比武审判”替汤姆解了围。
“你……真是一位修士?”汤姆忍不住问道。
罗索无所谓地耸了耸宽厚的肩膀,“有些人管我叫流浪修士……不过我猜,我可能沾污了这个神圣的称号。”
“沾污?”卡伦嗤笑一声,“罗索本人就是个活传奇!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足迹遍布七国,身后还拖着一大串私生子,个个都象勋章一样挂在他的修士袍上。”
罗索却毫不在意:“他说得对极了!但这不防碍我信仰七神,也不防碍我为一切我认为正义的事情拔剑——不过嘛,眼下这光景,战火将起,能填饱肚子、不被饿死在哪个阴沟里,那才是头等大事。”
汤姆抱着他的竖琴,若有所思。
“没有战事的时候呢?你就在维斯特洛大陆各处布道吗?”
“布道?”罗索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诗人,你太天真了。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些‘装睡’的人心里,没有装着七神呢?或许他们祈祷的方式,只是默默地活着,努力不让自己的孩子在冬天饿死。”
他灌了一口酒囊里的酒。“我见过太多打着七神旗号强取豪夺的‘圣徒’,也见过满口污言秽语却在饥荒时分出最后一口面包的‘罪人’。神在哪儿?谁知道呢。”
“说实话,”罗索沉默片刻,坦诚道,“我很佩服你昨天的勇气。你想把真理和正义,像种子一样,从多恩灸热的盐海岸一路撒到北境最后壁炉城。这很理想。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尤其是我们的听众,利益才是唯一的真理,对他们有利的,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正义。”
一旁的奥斯蒙听了这话,也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两声,显然是深以为然。
汤姆斟酌着用词,象是在试探脚下的薄冰。“如果我说,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意愿呢?如果这是一项……任务呢?”
罗索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盯住汤姆。“任务?那么,让你执行这项任务的那个人——恐怕想要你的命!”
罗索说完,卡伦和奥斯蒙也毫不客气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道上回荡。
汤姆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竖琴抱得更紧了些。
日头渐渐爬升,将他们的影子在尘土上拉得又细又长。
正午时分,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他们离开大道,钻入河间地边缘一片稀疏的林地查找阴凉休息。
刚嚼了几口硬得象石头的面包和咸肉干,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声便打破了林间的宁静——是一支队伍行进的声音,人数不少,还传来粗犷洪亮的歌声,歌词清淅可辨:
“金狮咆哮奔流城下,冰原狼啸血染沙,徒利鱼跃难挽狂澜,七国泪落谁为家?”
奥斯蒙猛地抓起放在身边的阔剑,警剔地半蹲起身,“见鬼!诗人,看来你的‘同行’不少啊!这年头,竖琴比长枪还多了不成?”
卡伦和罗索也迅速抄起了各自的武器,眼神变得如同嗅到猎物的野兽。
“他在唱‘狼狮之争’!”汤姆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低矮的灌木丛,向外窥探。
只见一支约莫十几人的队伍正沿着林间小路行进,装备混杂,神情彪悍,显然不是寻常旅人。
他们恰好就在汤姆他们藏身的这片低矮坡地上方停了下来,领头的一个红袍光头男人目光正扫视着坡下。
汤姆的视线与队伍中那个唱歌的老者撞了个正着——稀疏的头发,一张大嘴咧着,鼻子又尖又长。
刹那间,汤姆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七弦汤姆!
——无旗兄弟会的内核成员,以琴艺和情报闻名的老歌手。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的“七弦汤姆”!
而他身边那个红袍光头,无疑就是声名狼借的密尔僧侣,红袍祭司索罗斯!
此刻,索罗斯眼睛扫过三个如临大敌的雇佣兵,最终落在他们紧握的武器上。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光之王拉赫洛的指引真是奇妙……瞧瞧我们遇到了谁?一群磨利了爪牙准备上战场的勇士?让我猜猜,你们在为哪一边效力?奔狼,”他朝北边抬了抬下巴,“还是金狮?”他指向南边。
“在于谁给的金子够沉。”奥斯蒙粗声回答,手中的剑并未放松分毫。
索罗斯的目光挨个扫过卡伦、奥斯蒙,最后停留在罗索身上,尤其是他那身破旧的修士袍。
“那么你呢,修士?你也不为你的神而战,只为金龙了吗?”
罗索咧嘴一笑,毫无惧色:“恕我直言,老兄。我的七神给不了我一身没有补丁的新修士袍,你的红神——愿他的圣火长明——也给不了你哪怕一袋最劣质的酸葡萄酒。我隔着十步远就闻到你身上那味儿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索罗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洪亮的笑声,他回头与身边一个背负长弓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笑了起来。
“光之王的确赐予不了俗世的酒水,但他能指引我们完成更伟大的事业,涤净这世间的污秽……”
他的目光忽然越过罗索,锁定在汤姆身上——后者正竭力想把自己缩进灌木丛的阴影里。
“等等……这位是?”
索罗斯的声音充满了惊疑。他猛地向前一步,视线在老七弦汤姆的脸上和汤姆年轻却异常相似的面容上来回扫视。
老七弦汤姆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他眯起眼睛,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年轻的汤姆脸上,
“小子,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