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蒂?”
詹德利试图挣脱,“我说过不去找她了!莎塔雅那儿的价码,够我打好几副马蹄铁!”
汤姆没理会他的抱怨,只是用力拖着他前进。
刚拐进丝绸街的巷口,两人立刻闪身躲进一家廉价妓院斑驳的墙角后——一队金袍子正搜查莎塔雅装饰考究的妓院,他们粗暴地拖拽出一个身影——托伦骑士!
汤姆热血上涌,就要冲出去,詹德利一怔,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喂,你要做什么?”
汤姆挣扎的动作僵住,喉咙发紧:“我就是‘亨利’……《巴尔顿丢了命根子》是我写的。托伦认识我,他只是……”
“那就更不能去!”詹德利声音压低,“你想让他的牺牲白费吗?”
两人摒息躲在阴影里,直到金袍子押着托伦消失在街角。他们才麻利地溜进莎塔雅妓院华丽的大门。
妓女捷蒂一眼就看到了詹德利,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迎上来,目光随即落在汤姆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上,带着一丝好奇。
然而,为汤姆提供这身伪装的莎塔雅,立刻认出了他。她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有女侍将汤姆引进了一间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内室。
“托伦被抓了!”门一关上,汤姆就急切地问询。
莎塔雅端坐在天鹅绒椅中,手指紧捏着酒杯:“因为你!现在,你还敢踏进我的妓院?”
“乔戴恩伯爵呢?他不能……”
“别都指望伯爵!”莎塔雅厉声打断,“你真以为他只是个开妓院的商人?他在君临有任务,是不会硬碰金袍子的,即使为了托伦骑士!”
汤姆的心沉了下去:“托伦他……”
莎塔雅看着他惨白的脸,语气略微柔和:“放心。金袍队长未必敢对有点身份的多恩人下死手。”
她话锋一转,重又换上严肃的口吻,“倒是你!再被他们发现你藏在这里,我的生意就完了!”
“我这次来,只为了一件事!”汤姆声音焦灼,“娜茜和她刚生的孩子,她们不能留在这里了!金袍子迟早会找到她们,把她们……赶尽杀绝。”
他不再看莎塔雅震惊的眼神,拉低兜帽,转身冲出了房间。
夜幕低垂,汤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托布·莫特的铺子。
托布正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夜晚的微光映着他布满汗渍和烟灰的脸庞。
一见汤姆的身影,他便大步迎上,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汤姆的鼻尖。
“诸神在上!你这小子钻哪去了?”托布低吼,“瓦里斯大人派人来了!点名要找你!”
来了!汤姆心口一紧,瓦里斯有他的小小鸟,而他,有窥见命运的金手指。
——他早已预见蜘蛛无形的情报网会伸向自己。
被这样的人物注视,压力固然有,却也点燃了野心的火苗。
他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让瓦里斯看到他能派上用场!这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扎根的宝贵机会。
躺在托布提供的简陋草垫上,汤姆辗转反侧。
巴尔顿点燃了第一把火,铁匠第二把……第三把火,他必须烧给瓦里斯看,让他的小小鸟把消息带给蜘蛛。
小小鸟……对了!一首歌!一首歌颂瓦里斯隐秘耳目的歌!
灵感如同夜枭扑棱棱撞进脑海。
歌词要巧妙,既要透露出他对“小小鸟”运作方式有超出常人的理解,又不能流露出任何威胁之意……就象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慎,便是引火烧身。
他绞尽脑汁构思着旋律和词句,但沉重的睡意最终压垮了纷乱的思绪,将他拖入黑暗。
新的一天,晨光熹微,昨夜的灵感并未熄灭,反而象灰烬中残留的火星,在新鲜的空气中重新燃起微光。
汤姆迫不及待地掏出了金龙币。
金币在空中翻转,落地时发出动听的声响——国王的头像赫然朝上。四行虚幻的文本浮现在眼前:
“莎塔雅送走了妓女和她的孩子”
“贝里席出面,释放了托伦骑士,并向他打听汤姆”
“黄金大道上逃脱的年轻人马修斯目前正在跳蚤窝卖褐汤”
汤姆琢磨着每一条信息。
莎塔雅的动作不小,瓦里斯的小小鸟很快就能嗅到风声,这或许能在歌里埋下伏笔。
贝里席的插手?意料之中。《瓦兰提斯的少女》一夜成名,给莎塔雅的妓院带来了流水般的银币,精于盘算的小指头怎会放过这条财路?托伦骑士,恰巧效忠于莎塔雅的妓院投资人乔戴恩伯爵。
瓦里斯调查修夫受阻……果然,御前会议的水,深着呢。
马修斯……黄金大道上逃脱的年轻人,竟沦落到跳蚤窝卖褐汤?这倒是意外之喜——跳蚤窝是流言和歌声绝佳的传唱地。
主意已定。汤姆抓起詹德利尚未完工、棱角粗犷的牛头盔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背起装着竖琴的包袱,一头扎进了君临最脏乱不堪的角落——跳蚤窝。
跳蚤窝歪斜的棚屋挤在一起,仿佛随时会倒塌。衣衫褴缕的人们像幽灵般在狭窄泥泞的巷道间游荡,眼神空洞。
汤姆一边小心避开地上的污秽和墙角蜷缩的身影,一边在脑海中反复锤炼着他的新曲《小小鸟》。
午时将近,饥饿驱使着人群涌向卖褐汤的摊点。汤姆挤在散发着汗臭的队伍里,目光扫过几家破败的汤铺,最终锁定了一家。
虽然分发汤水的伙计戴着深色的兜帽,但汤姆从他的身形和动作中,认出了黄金大道上逃窜的年轻人——马修斯。
轮到汤姆时,他默默递出一枚闪亮的银鹿。这在跳蚤窝简直是笔巨款。
这里的穷人们通常只用一些抓到的动物、烂菜叶或者不明材料换取褐汤,这些食材后面还会用于制作褐汤。
兜帽下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抬起头,阴影中透出警剔的目光,在汤姆怪异的牛头盔和背上的包袱上停留片刻。
他没说话,只是用长柄勺在浑浊的汤锅里搅了搅,舀起一勺相对浓稠、能看到些许不明根茎碎块的褐汤,倒进汤姆递过来的破碗里。
汤姆端着碗,找了个稍微远离人群的角落坐下,小口啜饮着这跳蚤窝赖以维生的“美味”。
汤的味道寡淡而怪异,带着股腥味。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最后几个买汤的人也拖着步子离开。
脚步声靠近。汤姆抬起头,兜帽人站在了他面前,阴影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日安,七弦汤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