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指僵尸在进化过程中所能达到的某一个“境界”。
一只普通的“僵户”想要进化到“”的程度,大概需要五百年左右的时间,这个阶段的它们相较最初的“僵尸”,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不光能够稳稳压制年龄与自己相近的绝大部分妖怪,而且随着道行的进一步提升,还拥有看可以使一州一县赤地千里、滴水无存的能力。
因此,它们也被称之为“旱”,其中的“旱”,便是指代这种“致旱消雨”的特殊力量。
而“”往后的境界,则是“”,这也是僵尸进化道路上所能达到的最强形态,传说,修炼大成的强大到拥有可以和天神一较高下的能力。
哪怕“能与神仙斗”这一说法可能存在夸张的成分,但历史上,某个龙众被一只盛怒之下的撕成两半的故事,可绝非谣传。
窦凝视着这个正在朝他走来的女道人。
在刚才的较量中,随着周围愈发燥热的空气,他已经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个家伙必然是一只达到了旱魅境界的僵尸。
这一发现多少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一方面是,一只僵尸能够进化成为旱,通常代表了它曾经长年累月吞食过大量的血肉,这本该使得它们身上的妖气一般会很明显才对。
可在这只僵尸的身上,他却几乎没有感应到什么妖气一一要知道,对于妖怪们而言,妖气的强弱可是能和道行的深浅直接划上等号的。
另一方面则是,相较于其他妖怪,旱本来就是相对稀少的存在,窦此前根本没想到这趟竟然会在人类都市里遇到一只,更没想到,这只僵尸在战斗时居然摆出一副人类天师的做派,看起来跟她以肉体强悍和力量着称的原形,简直是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这也是令最为气恼的一点。
以他七百多年的道行和强大种族本身的优势,如果今日对上的是一个人类天师,亦或者是一只普通的僵尸,哪怕是拖着这幅受伤的身体,这会儿应该也早就分出胜负了。
可偏偏,对方是一个“僵尸天师”。
她既可以使用人类修行体系中,那些为“除妖”而创造的高杀伤力法术,给窦造成各种麻烦的伤害,而僵尸特有的强悍肉体,又让她不会象那种“被碰一下就会死”的人类一样脆弱一一在她手持那柄桃木剑的情况下,近身战之下,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受到的威胁更大一些。
这种只能用“古怪”来形容的对手,窦还真是头一次碰到。
“你可真是个怪胎啊,僵尸。”面对着手持桃木剑,正在向他缓缓逼近的女道人,窦在调整呼吸的同时,用馀光看向自己身上各处血流不止的伤口。
他知道持久战对自己很不利,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哪怕是拼着被那把该死的剑废掉一条手臂,他也得尽快把这只僵尸的脑袋拧下来。
“明明拥有旱的力量,却象是一个人类一样战斗-你难道不觉得,身为妖怪,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么?”他嘴上说着让对方分散注意力的话,一边暗自调整身形,做好了随时可以发力、只需要一步就可以冲到对手面前,撕碎对手的准备,“还是说,你搞错了什么事情-你觉得自己不是个僵尸,而是个人类?”
女道人不答,在和他相隔五米的位置,她停下了脚步。
一张对折的符纸出现在她的掌心,在这个距离下,窦隐约能看到里面红白相间的东西。
“又是那种难缠的纸人啊。”女道士的举动让窦在心中暗道,“果然,她心底还是更习惯天师的那套作战习惯,完全不会利用自己身为僵尸的优势,以至于那柄麻烦的桃木剑到了她手里,也只是用于自保的武器而已。”
“不过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了。受伤之下,论力量我们可能不相上下,但速度还是我更胜一筹。”窦做好了在女道人甩出纸人的瞬间,就冲杀过去直接拧断她脖子的准备,“等我杀死了她,就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僵尸的肉我可不爱吃不过放心,你的妖丹我不会忘记带走的。”
下一刻,就在女道人手指微动,一个恶鬼相貌的纸人脱离符纸的束缚,出现在空中的那一刹那,动了。
他的后肢猛地发力,以不管不顾的势头,朝着女道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过程中,窦的脑袋先是撞到了半空中的纸人,那些对他来说与毒药无异的朱砂,以及纸人脆弱的身躯一起“糊”在了他的脸上。
但是窦并不在意,因为在这个速度和距离之下,能不能看到对手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你在这里!”他亮出了自己如刀锋般,曾经割开、撕裂了无数人类、妖怪的利爪,朝着女道人所在的位置重重地挥了过去。
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比如自己的某一只手可能会被那柄桃木剑干脆利落地斩下来;又或者那柄剑的剑锋会连同纸人的身躯一起,在自己的脑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但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只僵尸纤细、苍白的脖颈,马上就会被他折断—
利爪撕裂空气的破空声随即响起,可是那头虚无的触感,却让窦的心脏忽然咯瞪了一下。
“人呢?!”
他即刻意识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果:自己的攻击落空了。
“这怎么可能呢?”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个瞬间,无数的疑惑掺杂着惊恐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填满了窦的大脑。
“就算是,她终归也只是低级僵尸进化而来的妖怪,比起反应和速度,蛮力才是她真正擅长的事在那种距离下,她没有理由她绝对不可能避开那一击—
“啊!!!”一阵难以遏制剧痛从双手袭来,令窦立刻痛苦地大吼了一声一一他知道,自己手已经被砍断了,被那柄该死的桃木剑。
随后,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曾经不可一世的他。就象是一条狗一样,被人生生举了起来。
窦张开嘴,用锋利的疗牙撕扯开了脸上的纸人,那些剧毒的朱砂呛进了他的喉咙里,如火一般燃烧的感觉让他几乎当场室息。
可是这样的痛楚,在这一刻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只用了一只手,就把自己举在了半空的女道人一一毫无疑问,这是来自僵尸的力量。
窦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不知何时,已经从原本暗红色转变为了赤金色的眼晴。
“你——你不是—”他用嘶哑的嗓音,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你是,你居然是犯这怎么可能!”
“我只是个天师而已。”不同于他的震惊,女道人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来自云华观的天师。”
“你放屁!”窦疯魔般地嘶吼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师!以你的道行只需要一夜之间就可以毁掉这里!因为你是!在这一界你几乎是无敌的!你根本就不应该留在”
窦的吼声夏然而止。
他呆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柄桃木剑插进了那位置,精准地破坏了他的心脏,
“我要留在哪里,是我自己决定的。”女道人松开了手,任由浑身是血的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些深红色的血液沿着地砖的缝隙一路蔓延开来,可女道人却是看也不看,只是任由它们自她的脚边流淌而过,连带的窦飞速消逝的生机一起。
在恢复平静的巷中,她俯身,准备拔出窦胸口的那柄桃木剑,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皮鞋落在砖石路面上,特有的“踢踏”声。
女道人回头,用已经恢复成暗红色的双眼,看向那个虽然高大英俊,可脸上却挂着一副“流里流气”表情的男人一一那是她最讨厌的表情。
“哎呀哎呀,我听说城里来了把人类当零食吃的家伙,正打算找他聊聊呢。”巷中很快响起男人招牌式的笑声,“看来他的运气不太好,不过也正好省得我多费口舌了。”
“他的灵魂还没有消散,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用召灵的法术让你跟和他聊聊。”清秋神情冷漠地把桃木剑,从窦窥的尸体身上拔了出来。
“免了免了,这种家伙的惯用台词我用膝盖想都能猜的出来。”白璟笑呵呵地说,“无非是“不过是个人而已,我想吃就吃”啦、“弱肉强食是妖怪的法则”啦,又或者‘凭什么只许你吃,不许我吃’什么的,经典的反派发言嘛。”
“看来你很有经验。”清秋用一张干净的符纸拭去剑身上残留的血迹,随后将桃木剑别回了腰上。
“没有没有,清秋道长说笑了。”白璟蹲在那具拥有着类似龙类的脑袋、野兽的躯体,背后长满鬃毛,外露的利爪和獠牙如钢刀般锋利的尸体旁,眯着眼睛说道,“这可是一只窦啊,要论难对付的程度,也就是比龙众们低一些。说来惭愧,我没怎么和这种妖怪打过交道,万一真的干起架来,结局怎么样还两说呢。”
“他在来这儿之前就受了伤,而且不轻。”清秋说,“估计是招惹到什么麻烦了吧。”
“恩——那他还真是倒楣,一下惹了两个不该惹的对象。”白璟观察着窦胸口的伤势,用一种兔死狐悲的语气说道,“你说你,好端端的吃什么人呢?现在好啦,尘归尘土归土,小命说没就没,唉”
“你刚才一直在这附近?”清秋直接无视了他这通假悍悍的发言一一她很清楚,作为这座城市的霸主,白璟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外来妖怪,在他的城市里肆意妄为的。
所以哪怕今晚自己没有出手,白璟多半也不会放过这个家伙。
“没没,我真是刚刚才到,不然我少不得要来帮帮场子。”白璟正义凛然地说,“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说遗言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竟然是!你怎么会是呢!’什么的,
看得出还是蛮委屈的。”
“不过也能理解吧,毕竟妖活一世,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委屈也是正常的。这就好象好象是我打开了一包薯片,正准备大吃特吃,结果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薯片,而是山药脆片”白璟一边崂崂叻叻地剖析着死者的心理活动,一边偷偷瞄向清秋,“咳咳,所以说,你其实真的是——"
“我不是。”猜到他这弯弯绕绕一大圈,到底想问什么的清秋,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我的道行,距离真正的还差一步。”
“一步大概是多少?”敏锐的白璟立刻接上话,“是你个人的一小步?还是全人类的一大步?
又或者——”
“我不知道。”清秋摇头,“我几乎没有见过其他僵尸,更别说是。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的我确实是还没有到的境界,信不信由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白璟笑笑,“不过只是这种程度也很厉害了吧?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九百岁,其他僵尸想摸到的境界,怎么着也千岁起步不是吗?不愧是清秋道长”
“如果你打算继续拍马屁的话,我就先回家了。”清秋淡淡地说,
“矣,稍等稍等。”白璟马上站起来,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打算,“我说,咱们难得在桃源小区以外的地方碰到,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吃个宵夜?就当是庆祝一下战斗的胜利,为安平市的和平又一次添砖加瓦。”
“现在?”
“是啊,这才十点来钟,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是么?”白璟笑眯眯地说,“上次你请我吃了牛肉面,不瞒你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请回来呢。”
“上次不是你买的单么?”清秋知道白璟说的,是先前他变成人类的那天,他们俩人一起出门吃午餐的事情。
当时起因是清秋想要找白璟打听关于“变人诅咒”的事,而白璟则想知道关于她身上的某些秘密,于是他们才一拍即合,临时出去吃了顿午餐。
算起来,那应该是他们俩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结伴出行。
“恩?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白璟保持着笑容,热情地说,“不过这应该不影响你今晚再给我一个面子吧?就去这附近我朋友的茶室如何?没几步路的。”
“不过在那之前。”还没等白璟喊出那句“出发出发!”,清秋先指了指周围破碎的墙面和地上那句窦的尸体,说道,“现场总是要先清理一下吧?”
“喔喔,小问题小问题,我这就找人来。”白璟摸出手机,很快编辑好一条短信,点击发送,“搞定,人一会儿就到。至于这个倒楣鬼嘛——”
白璟对着那句户体打了个响指,很快,一团幽蓝色的狐火便从窦的身体上燃烧了起来。
不多时,随着一阵夏夜的晚风吹过,那具化为点点灰烬的尸骸,便消失在了这条深巷当中。
“如何,足够‘不留痕迹”了吧?不瞒你说,搞卫生我还是颇有心得的。”白璟夸张地深呼吸了一口,“空气都清醒了不少啊。”
“足够了。”清秋转过身,朝着巷口迈出了步子,“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