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可这位是?”无面女的心终归还没大到这种程度。
她这故事讲着讲着,房间里突然进来了个莫名奇妙而且戏很足的家伙,但凡是个正常人大概都没法当做“无事发生”吧?
面对着无面女的询问,头套先生并没有开口作答,只见他先是伸手在胸前点了点,再摆了摆手之后,又将食指横于自己的腊肠嘴前转动了几下。
“他是我的同事。”风衣男翻译出了他的手语,“因为一些原因,他没法说话。”
“这,他是个聋哑人吗?”这个回答令无面女一愣。
头套先生闻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将手掌贴在耳旁。
“他只是说不了话而已。”风衣男继续翻译,“听力是没问题的。”
“喔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刚才的表演原来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因为身患残疾说不了话,这才不得不做出了那么一堆话剧演员般浮夸表演的无面女,在口头致歉的同时,礼貌地对他抬手做了一个类似敬礼的手势,随后将小拇指在胸前点了两下一一在手语中,这个动作代表“对不起”的意思。
头套先生见状,指了指她,双手在空中快速地比划了两下。
“他问,你是不是也懂手语?”风衣男敬业地翻译道。
“没有没有,我就会这一个动作而已,跟我们护士长学的。”无面女说,“那我就继续讲了哈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一个半月前的夜晚,你在你们医院见证了一起怪谈事件。”风衣男说。
“喔喔,对对对,不过准确来说是午夜时分。”找回了节奏的无面女继续开始了讲述,“事情的起因是有个孩子出了车祸,被送到我们院里的时候情况伤势很重,必须要立刻安排手术一一碰巧,那一天是我值班的日子。”
“也因为事前完全没有准备,偏偏又是十万火急的手术,我们几个当班的护士和医生立刻忙碌了起来,该联系科室的联系科室,该进手术室做准备的进手术室。”
“当时我和我一个同事,就叫她小a好了。”
“我和小a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去血库,也就是输血科取血,以备不时之需,算是术前准备的固定流程。”
“通常而言,负责这件事的不应该是护士,而是输血科的同事。但因为当天事态紧急,而且是人手不足的深夜,所以为了抢时间,这边医生才刚通知血库备血化冻,这边我们俩就已经拎着小箱子出发了,为的就是能最快速度把血浆运送到手术室,以尽快开始手术。”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岑颖看了一眼目前身为在读医学生的徐安山,并得到了对方的点头作为答复,算是证实了无面女的护士身份。
“我和小a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了电梯一一好在半夜的走廊没人,我们只需要注意不要跌倒就行。”
“等我们俩匆匆忙忙赶到输血科门口的时候,血浆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小a立刻依照流程,开始和那位输血科的同事核对患者姓名、血型,以及检查输血袋有无破损情况等等。”
“在这种时候多一个人掺和反倒容易添乱,所以我没有说话,只是拎着箱子站在她身后等待检查结束。”
“而就在这时,我无意间发现走廊尽头的某一扇小门,好象是开着的。”
“我愣了一下,当下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输血科同事进出的时候忘记把门给带上了一一这可是不小的失误,毕竟输血科连通着血库和实验室,平时从来都是大门紧闭,闲人免进的。”
“然而还没等我出声提醒,我突然看见有一个人,从那扇门里静悄悄地走了出来。”
“‘居然不是输血科的同事?’一一这是我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无面女说道,“因为我很清楚地看到,那个人的身上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黑的、戴着兜帽的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
“可我一想又觉得不对一一这一层除了输血科以外的科室只有检验科和病理科,这都已经是深夜了,别说患者,连值班的医护人员都没有几个人,打扫卫生的工作也早就结束了,谁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一层?还是从科室内部出来?”
“抱着这样的怀疑,我凝视着那个人,想要看看他到底是‘来者何人’。”
“只可惜,可能是因为距离有点远,加之走廊上的光线很昏暗,我只能勉强辨认出那个人的个子不算高,大概率是个女人;侧脸露出的皮肤很白,几乎到了面无血色的程度,以及她的嘴角似乎沾染上了什么殷红色的东西,跟苍白的皮肤一比较,显得格外明显。”
“‘她刚刚从血库里出来—那不会是血吧?’一一我心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小a的呼唤,一下把我从思绪中拖了出来。”
“意识到她们这是已经检查完毕的我,一下想起来还有一台十万火急的手术在楼下等着,于是赶紧收拢心思,把箱子递了过去一一我是那种典型的顾头不顾尾,想法很多却没法一心二用的人。
这不,刚才还想着输血可的事儿,被小a一催,心思马上又跑到楼下的手术室里去了。”
“装好血浆后,我和小a重新一路小跑着回去坐电梯。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我又朝着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
“然而,这一次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输血科的门关着,走廊里也没有穿着一身黑、带着兜帽的女子,仿佛那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电梯下行,当我和小a返回楼下,把血浆交给手术室之后,我们的工作就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在返回护士站后,护士长把我和小a叫到一边,悄悄提醒我们俩今晚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根据护士长从急诊室同事那里听来的消息,那个孩子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判断有一条腿很可能需要截肢,而且就算这样,能不能保住命也得看运气。”
“而我们护士虽然在手术的过程中办不上忙,但多少还是有在场外安抚患者家人情绪的义务,
给他们打打预防针什么的一一这年头医患关系紧张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那孩子真的截肢了,父母和长辈们的情绪想想也知道肯定会崩溃,万一他们一激动晕倒了、或者生气的在走廊里大骂医生无能,又打又砸的那可就麻烦了。”
“简单交代完之后,护士长就带着小a去手术室门口确认患者家属的情况,而我则是先去上了个厕所。”
“结果我才刚从厕所出来,就听到了手术室那边传来了一阵闹腾的动静。担心出什么事儿的我赶紧跑过去,才发现是护士长和病人家属,正围着一个手里握着一叠黄纸的老大爷,在劝说着什么。”
“我找小a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啊,这老大爷是孩子的祖父,在听说孙子出事后便马上赶到了医院。”
“按说爷爷关心孙子,这是人之常情。可问题是这大爷不光自己来了,兜里还揣着一叠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家传符纸”,非要在手术室里粘贴,再折几个三角儿放孙子裤兜里,保佑他手术一切顺利。”
“护士长刚一来就听到这事儿,忙说这还得了,赶忙拦住了这老大爷。”
‘先别说这封建迷信可不可取,这眼看和手术马上要开始,老大爷不光要里面的人开门,还要把那些脏兮兮的符纸带进去、甚至要他孙子随身携带,这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一起帮忙劝住大爷的,是他家里头几个明事理的小辈。而孩子的爸爸这会儿正在走廊里一通接一通的打电话,妈妈则是已经哭成了累人,别说是劝孩子爷爷了,自己还有没有站起的力气都不知道。”
“众人一起劝了好一会儿,老大爷才总算是退让了一步。说不进去也行,但怎么着也得在走廊里贴几张。”
“那个坚持不信这套的小辈怕给医院添麻烦,原本还想再劝劝,最终还是护士长息事宁人,说老爷子也是一片心意,该贴贴吧,还叫我和小a去帮忙一起贴,自己先安抚患者的妈妈去了。”
“接过老大爷递来的符纸的时候,我察觉到到这些符纸确实是有年头了,光是握在手里就沾了一手黄黄的纸屑,兴许再过个几年就碎成渣渣了,风一吹就散的那种。”
“那些符纸上画着什么?”这是,风衣男摊开笔记本,开始了提问。
“呢—图案加文本吧,但是我看不太懂。”
“是用朱砂画的还是墨水?”
“墨水。”
“好,你继续说。”风衣男放下了笔。
“在我们俩贴符的时候,那老大爷一边指点我们,一边告诉了我们这些符纸的来历。”
“据老大爷的说法,这些符纸从都是他父亲、也就是孩子的太爷爷那儿得来的一一那是一位老道士。”
“当然老大爷也没藏着掖着,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们他父亲当年拜入道门的主要原因,还是想在战乱时代想混口饭吃,可以说目的并不是那么‘纯粹”。”
“不过动机是一回事,人家总归也是正儿八经的拜了师父,学了十几二十年真本事的,跟现如今那些到道观里只知道骗香火钱,领工资上班的道士完全不是一码事。”
“于是好奇的小a就问这老大爷,说他父亲拜的什么观,拜的师傅又是哪位高人。”
“可这老大爷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不记事儿,还是他老爸没跟他交代清楚,只说那道观不在咱们省,可能叫华云观,也可能叫云华观。”
“至于他老爸拜的师傅,老大爷倒是记得清楚,说是一个叫‘清风道长’的人,道行非常了得,随手画的符纸能引雷点火,一巴掌下去能打的妖魔鬼怪魂飞魄散,是那种真真正正的‘高人”。不过已经仙逝多年了。”
“也是在那位清风道长故去后,道观便因为经营不善,观产很快被败了个七七八八,没多久就倒闭收摊了,剩下的道士们要么去别的道观讨生活,要么干脆还了俗,当起了普通人。”
“至于他带来的这些符纸,老大爷表示都是他父亲在世时亲手绘制的平安符,画法也是他们那个道观一脉相承的,相当灵验,定然能保佑他孙子逢凶化吉。”
“就这么,我和小a帮着老大爷一起,在手术室外的墙壁、墙脚、长椅下、消防柜上全都贴行了符纸,那一叠符纸到最后只剩了两张。老大爷很大方,说是家里还有一箱,两张剩下的就送给了我和小a,让我们带回家贴门上,可保住宅半年平安。”
“在这一插曲结束后,眼看着手术室门口问询赶来的患者家属越聚越多,我们俩也没空继续配老大爷‘布置结界”了,赶紧配合护士长维持秩序现场,该解释情况的解释情况,该劝离的劝离。”
“之后忙活了几个小时,大概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手术仍在进行中,手术室门口剩下的都是患者的直系家属,老大爷由于年事已高,这会儿已经被几个小辈送回了家。”
“当时护士长临时要去处理其他事,小a则是因为有点低血糖,先回休息室吃点东西,现场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要知道,平时值夜班的时候,我们几个护士基本会轮流休息,小睡半个小时左右以保持精力,而我已经一整晚没休息过了,三四点又正好是最累的时候,眼皮困得直打架。”
“于是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算背靠墙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万一手术中途结束了我也可以马上起来。”无面女顿了顿,“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经历过这种状态,就是你明明已经睡着了,但却以为自己还醒着,电视的声音你能听见、别人说话的动静你也能听见,对身边发生了什么完全了如指掌。”
“可等到睁开眼晴、一看手机才发现,原来已经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无面女说,“给人的感觉就象是肉体睡着了,可灵魂还处于很清醒的状态,正在帮你的身体放哨。”
“当时我所经历的就类似于这种状态一一自觉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久的我,忽然‘看”到有个人,从我的眼前走了过去。”
“那一身黑加之的兜帽的打扮,使我一下就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