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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谁将三尺监察法, 付与刀环治边疆(1 / 1)

疏入,首辅李嵩亟表赞同,谓 ' 镇刑司近帝侧,察事敏速,远胜风宪司迂阔 ';风宪司谢渊抗疏驳之,曰 ' 本朝自元兴帝定制,风宪司掌监察,镇刑司掌缉捕,权责分明。若以镇刑司兼领边监,则缇骑持权自恣,边将动辄得咎,何以专心御敌?' 帝萧桓犹豫累日,终下旨 ' 镇刑司协理边军监察,与风宪司分权共管 '。

自是而后,边军有二监:风宪司按律稽查,镇刑司凭旨行事。缇骑持械入营,视军籍如私卷,核粮草若货殖,边将多畏祸阿附。至德佑末年,镇刑司缇骑遍置边镇,风宪司宪牌几同废纸,边军监察之权,遂为宦官所窃矣。

缇骑摇鞭控朔方, 宪台旧制渐消亡。

谁将三尺监察法, 付与刀环治边疆。

大同的雪下得铺天盖地,城头积雪厚如锦席,檐下冰棱倒悬,锋利如狼牙戟。缇骑的马队碾过霜花,铁蹄踏碎冰壳的脆响混着铁链拖地声,在青石板上拉出一道刺耳的痕,叮当撞碎了残阳最后一点暖光。墙缝里钻出几个冻得缩脖子的小儿,扒着砖缝往外瞧,红通通的鼻尖沾着雪粒。“缇骑来,马蹄响,穿街过巷像恶狼 ——” 小儿甲扯着破嗓子唱,手里的雪球捏得快化了,“墙根冻着讨饭筐,他一鞭抽得雪飞扬!” 墙根下那个竹筐果然覆着薄冰,筐沿还挂着半块冻硬的窝头,与孩子们冻裂的指尖一样,透着化不开的寒。

宪台牌坊上的雪尘结了层冰壳,石狮子的眼珠蒙着白翳,像老者浑浊的眼。风宪官在暖阁里呵着白气搓手,三层高丽纸糊的窗仍漏进刀似的风,吹得案上朱笔乱晃。“风宪官,藏了章,朱笔落纸泪汪汪 ——” 窗外传来小儿们踩着冰碴的唱和,他们正围着歪如月牙的粮仓秤杆拍手,“砚台冻成冰坨坨,旧规矩埋在雪堆深!” 边军的破甲挂在城垛上,甲片间凝着霜花,有个缺了角的头盔里,还盛着昨夜落的雪。缇骑守着粮堆,秤砣滑溜溜总压不住秤杆,量出的米仅够塞牙缝。“三尺法,折成鞭,抽得边军哭爹娘 ——” 小儿丙裹着露出棉絮的破袄,指着远处烽火台喊,“灶膛冷得结了冰,妻儿望断雁门关!”

雪夜把缇骑的脚印埋了又埋,新落的雪簌簌扑在镇刑司的红灯笼上,晕开一片朦胧的红。千户正啃着酱肘子,油汁顺着指缝滴在锦袍上,映着窗纸外纷飞的雪片。“刀环亮,映月牙,镇刑司里煮热茶 ——” 孩子们躲在墙根下跳着脚唱,冻红的脚跺得雪地咯吱响,“边粮换了貂皮袄,将军铠甲锈成花!” 卖炭翁缩在箭楼根,炭筐上的雪积了半尺,他每隔片刻便咳嗽几声,呼出的白气刚散开就被风雪卷走。缇骑的马队从旁经过时,惊得一群寒鸦扑棱棱飞起,撞落的檐冰碎在马靴边,溅起细碎的冰碴。“缇骑鞭,打歪了秤,法牌变成杀人刀!” 小儿甲拽着同伴的衣角,往粮仓方向努嘴,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被风雪听去。

打更人的梆子声闷在雪堆里,三更的雪越下越密,压弯了城头的旗杆,也压得家家户户的窗纸喘不过气。城墙豁口处雪堆高,隐约露出半截监察旗的残角,有野狗刨开雪层,叼着个铜制虎头牌跑过,牌上的铃铛早被冻住,发不出半点声。“官老爷,眯着眼,笑看缇骑管边哨 ——” 孩子们围蹲成圈,呵着白气低声唱,小手冻得通红仍互相拉着,“他轿帘绣着金线蟒,不见路边冻死的兵!”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忽然红了眼圈,抽噎着说:“阿爷的信断了整三月,是不是埋在雪下头?” 雪落得更静了,只有风吹过箭楼的呜咽声。

天蒙蒙亮时雪停了,云缝漏下淡日影,照在结冰的街道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卖报童揣着冻硬的报纸,哈气暖了暖冻僵的嗓子,一声 “大同卫又塌了段墙” 划破寂静,眼泪砸在结冰的报面上,冻成细小的冰珠。孩子们手拉手围成圈,仰着脸望着淡金色的日头唱:“盼个清官执公道,吹散乌云见日昭 —— 哪怕冻成冰人儿,也要唱到雁门开!” 他们的歌声忽高忽低,像一串冻在雪地里的冰凌,却透着股不肯弯折的韧劲儿,随着风飘向远处的雁门关,仿佛要把这期盼种进开春的冻土里。

大同卫破的消息传到京师那日,李谟正在镇刑司后衙翻检边军卷宗。七册《宣府卫粮饷册》,每册的 \"核销\" 处都盖着他私刻的小印 —— 那是上月借 \"核查\" 之名,从风宪司偷抄的底本。而入,捧着刚拟好的奏疏:\"千户,《军前失察疏》改好了,您再看看。

朝堂之上,李谟捧着奏疏的手微微发颤 —— 不是怕,是兴奋。他故意将声音压得嘶哑,像极了悲天悯人的忠直之臣:\"陛下!大同卫之失,非赵谦一人之过,实乃风宪司监察不力!谢御史既监军,为何坐视粮饷被换?为何纵容岳峰抗命?此皆 ' 失察 ' 之罪!

谢渊出列,朝服的褶皱里还沾着大同卫的焦土:\"李千户此言差矣。《风宪司则例》载明 ' 监察以纠奸为主,粮饷有户部勘合 ',赵谦通敌,是镇刑司扣压急报在先;岳峰请兵,是京营观望在后 —— 镇刑司不查己过,反咎他人,何理之有?

李谟突然提高声调,袖中滑出半张残纸:\"谢御史敢说这不是风宪司的文书?是从大同卫废墟里捡的《粮饷移交单》,\"接收人\" 处写着岳峰的名字,却被他用墨涂了 \"内库\" 二字。明是谢御史与岳峰私分内库粮的凭证!将残纸举过头顶,\"如此徇私,还配掌监察吗?

退朝后,李嵩在值房召见李谟。暖阁里烧着宣府卫的银霜炭,烟气裹着他的话:\"你那奏疏,火候差了点。谟忙跪倒,膝头撞在金砖上:\"请首辅示下。嵩呷了口茶,茶沫沾在胡须上:\"要夺权,就得先砸了风宪司的招牌。你该说 ' 边军监察,非镇刑司不能办 '—— 毕竟,风宪司查案要 ' 循律 ',咱们镇刑司,能 ' 便宜行事 '。

李谟抬头时,正撞见李嵩眼中的精光。,不过是个由头。的,从来不是 \"协理\",是将边军的粮、兵、权,都攥在手里 —— 就像当年魏王萧烈想做而没做成的事。他叩首时额头抵着地面,\"属下这就再上一疏,求陛下 ' 以镇刑司掌边监察,革除风宪司监军之职 '。

谢渊在风宪司查到李谟的底细时,窗外的雪正下得紧。卷宗里记着:李谟原是李嵩家奴,因构陷前风宪司副使刘秉义有功,才得授镇刑司千户。属官捧着《永熙帝御批》进来,\"永熙帝曾说 ' 镇刑司掌缉奸,不掌监察,若使缇骑监军,边将无死所矣 '。

李谟的第二封奏疏递上时,朝堂已成两军对垒之势。周显附议:\"镇刑司 ' 行事果决 ',确比风宪司 ' 迂腐 ' 更宜监军。部侍郎徐谦却反驳:\"洪武年间定 ' 风宪司为耳目,镇刑司为爪牙 ',爪牙不可代耳目,此祖制也!

萧桓坐在龙椅上,手指摩挲着永熙帝留下的玉圭。二字,是当年告诫子孙 \"勿使近侍干政\" 的遗训。他突然开口,声音被地龙的热气烘得发闷,\"你说,镇刑司掌监察,真能保边军无虞?陛下,镇刑司如刀,风宪司如秤。刀可斩贼,不可量物;若以刀代秤,边军粮草必成私产,监察之权必成党争之器!

镇刑司的缇骑在腊月廿八包围了风宪司的边军档案室。李谟亲自带人闯进去,宪牌被他一脚踹在地上:\"奉陛下口谕,边军卷宗暂由镇刑司接管!渊的属官拦在架前,怀里抱着《永熙帝监察录》:\"没有风宪司印信,谁也不能动!

李谟突然笑了,从袖中抽出李嵩的手谕:\"首辅说,' 顽抗者,以通敌论处 '。骑的刀瞬间出鞘,刀背磕在档案架上,木屑混着纸页簌簌落下。属官死死抱住最顶层的《大同卫密档》,那里面记着赵谦与李嵩的粮马交易 —— 这才是李谟真正要抢的东西。李谟一脚踹在他胸口,密档散落一地,他慌忙去捡,指缝却被锋利的纸边割出血,血珠滴在 \"五千石粮换战马\" 的字样上,红得刺眼。

谢渊在宫门外拦住李谟时,对方正往宫里送 \"接管\" 的卷宗。谢渊的宪牌抵住卷宗箱,\"这些档案里,有大同卫的《粮马交易单》吧?谟脸色骤变,随即冷笑:\"谢御史想要?去镇刑司求我啊。凑近谢渊耳边,声音像冰碴:\"首辅说了,你再敢查下去,下一个就是岳峰 —— 通敌的罪名,咱们早就给你俩备好的。

谢渊望着他身后的缇骑,那些人腰间的刀鞘上,都刻着镇刑司的狼头纹。知永熙帝为何设风宪司?突然提高声音,引得过路人侧目,\"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人拿着刀,逼死守边的弟兄!谟猛地拔刀,刀光映在谢渊脸上:\"再胡言,我就以 ' 冲撞缇骑 ' 拿你!

萧桓最终的旨意,在除夕夜送到两司。司协理边军监察,与风宪司分权而行:镇刑司掌 ' 缉捕奸邪 ',风宪司掌 ' 核查粮饷 '。谟捧着旨意,在镇刑司衙门前放了三挂鞭炮,火光里,他让人将 \"协理\" 二字刻在匾额上,故意比 \"镇刑司\" 三字大了一倍。

谢渊在风宪司看着那道旨意,案上摆着刚收到的岳峰密信:\"镇刑司若掌监察,边军必成鱼肉。提笔回信,墨滴在 \"鱼肉\" 二字上洇开,像一滴血。窗外传来镇刑司的欢呼,混着除夕的爆竹声,竟有些像大同卫城破时的呐喊。

大年初一,李谟带着缇骑,往宣府卫去 \"协理监察\"。马车上载着新制的《镇刑司边军监察条规》,第一条便是 \"边将议事,缇骑可列席\"。路过大同卫废墟时,他掀起车帘,见断墙上还挂着守兵的冻尸,嘴角竟勾起一丝笑 —— 那些人,本就是他夺权路上该垫脚的东西。

远处传来雁门关的号角,那是岳峰在练兵。怀里的密令,是李嵩亲笔:\"若岳峰不驯,可寻机斩之。将密令塞进袖中,马车碾过雪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像要把这千里边疆,都划成镇刑司的地盘。

谟掌边监察半载,边军哗变者三,皆因粮断。德佑十四年春,岳峰破北元于雁门,获其帐中 ' 李谟所送粮单 ',奏闻于帝。萧桓览之,掷疏于地曰:' 镇刑司竟至如此!' 然嵩固请 ' 姑容考察 ',帝终止夺其权,仅令 ' 罚俸自省 '。

终德佑一朝,镇刑司与风宪司争权无虚日:风宪司按律劾其贪,镇刑司辄以 ' 谤讪朝政 ' 反捕;边将奏事,必具两本,一送风宪,一呈镇刑,稍有偏倚,辄遭构陷。边军苦之,谓 ' 宁遇胡骑,莫逢缇骑 '。

镇刑司夺权,非李谟一人之贪,实乃权臣窃柄、制度崩坏之渐。立《监察法式》,明定 \"风宪司掌百官监察,镇刑司专理诏狱\",界限森然,以防侵越。,李嵩欲揽边镇之权,先使李谟借 \"大同失陷\" 攻讦风宪司 \"失察\",再以 \"边事机密,非特务不能防\" 惑帝,终使镇刑司越俎代庖,掌边军监察、粮饷调度二权 —— 此非小乱,乃坏百年之规,启宦官、权臣共噬国本之端也。

谢渊之拒,非为保风宪司之位,实为护 \"法不阿贵\" 之公:他三上《论镇刑司侵权疏》,引元兴帝 \"监察者,国之权衡,不可假于私门\" 之训,甚至携大同卫残兵血衣闯殿,力证李谟之恶。疑边将权重,又畏李嵩党羽,终以 \"暂试之\" 姑息,殊不知 \"权柄一移,如决堤水,终难收回\"。

缇骑驰驱雪满途,马蹄碾碎大同孤。城崩处,血冰枯,边军血泪湿征袍。莫夸今日权柄重,金貂换得骨成山。雁门月,照荒坟,不见城头白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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