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晨鸡喔喔鸣,城头鼓角音和平。
路旁老人忆旧事,相与感激皆涕零。
永熙六年仲夏,京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蒸腾着暑气,谢渊怀中的茶饼被油纸层层包裹,断口处却仍像枚生锈的铁钉,一下下硌着他的肋骨。油纸边缘沾着的庐山晨露早已干涸,只留下淡淡的水痕,如同老茶农王顺昌临终前浑浊双眼中滑落的泪。当都察院朱红大门上的铜钉在烈日下泛着冷光时,他下意识摸了摸官服内袋 —— 那里藏着从布政使司库房偷抄的铸钱模子图纸残片,此刻正与怀中茶饼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仿佛两颗即将相撞的雷。
玄夜卫统领苏砚的示警声撕裂热浪时,谢渊刚踏上都察院门前第三级台阶。飞箭破空的锐响紧随其后,他本能地旋身翻滚,肩头的皂色官服被剑气割裂,露出内里浸血的汗巾 —— 那是用茶农送他的粗麻布缝制的,此刻粗糙的纤维正摩挲着渗血的伤口,像极了老茶农们布满裂口的手掌。
十二名黑衣刺客从檐角蜂拥而下,刀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苏砚手持梅枝大喝一声。那梅枝是今早谢渊路过御花园时折下的,本想用来比对茶饼刻痕,此刻却在苏砚手中折成两段。暗卫们迅速用梅枝交错结成防御阵,枝干碰撞的脆响混着闷哼,在空荡的长街炸开。
躲进都察院角门的阴影里,谢渊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摸出怀中茶饼,借着角门灯笼昏黄的光,将梅枝断口缓缓贴近茶饼边缘的刻痕。木质纹理与茶饼表面的压痕严丝合缝,在光影交错间,竟勾勒出钱币模具的轮廓!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起布政使司库房失踪的铸钱模子清单 —— 那上面缺失的关键部件形状,此刻正清晰地映在眼前。
文渊阁弹劾奏章递到御前时,谢渊正在三法司与仵作们反复查验物证。他用镊子夹起奏章边缘的艾草碎屑,放在载玻片下仔细观察 —— 碎屑的形态、纤维结构,与茶饼、税单上提取的样本分毫不差。郎拍案怒斥他 \"构陷亲王\" 时,他举起从工部借来的投影设备,将茶饼与梅枝拼接后的模具轮廓投在白墙上:\"诸位大人请看,宁王私铸钱币的模子形状,与布政使司丢失的铸钱模具记录完全吻合。
永熙帝的冕旒在龙椅上方轻轻晃动,将谢渊的影子拉长投在金砖地上。他展开宗人府玉牒,指着夹层里用茶渍书写的密语:\"陛下,宁王以茶税加征为名,行私铸钱币之实。其火漆印信、黄册文书、钱币模具,皆以茶为媒混淆视听。着呈上梅枝与茶饼拼接的实物,以及工部出具的模具比对报告,\"就连都察院遇刺,刺客留下的梅枝,都暗藏与私铸钱币模具相关的线索。
暮色给紫禁城的飞檐镀上暗红,谢渊独自站在都察院旧址前,望着地上未干的血迹。苏砚临终前塞给他的梅枝,此刻插在案头笔筒里,断口处凝结的血痂已变成深褐色。他轻轻抚摸着茶饼上的刻痕,想起王顺昌掌心的老茧、李昭染血的指甲、苏砚最后的目光 —— 这些平凡人用生命留下的痕迹,此刻都化作沉甸甸的证据,压在他的心头。
离开时,他特意绕到遇刺处,梅枝散落的地方已长出嫩绿的新芽。山雨欲来的风掠过皇城,带着远处茶馆传来的《采茶调》—— 调子还是老样子,词却换了:\"梅枝断,茶饼残,御史丹心照九寰\" 歌声渐远,谢渊握紧袖中弹劾奏章,大步迈向宫门。这场关乎律法与强权的博弈,他早已将生死,连同茶农的冤情,一并写进了御史的使命里,而手中的证据,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