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永熙三年十一月十一日,未时三刻。谢渊伏案的脊背骤然绷紧,案头檀木箱开启时发出的吱呀声,像极了那年在诏狱撬开铁锁的响动。寒气裹挟着松脂清香扑面而来,他喉结下意识滚动 —— 这气味与北疆私矿塌方那日如出一辙,残垣断壁下,匠人最后的呼救声曾被同样的气息淹没。当萧栎掀开锦缎,寒梅盆景展露的瞬间,枝头冰晶折射的冷光刺得他眼眶发疼,恍惚间竟与魏王府地牢火把的明灭重叠。
谢渊的目光死死钉在垂落的冰晶上,棱角分明的形状让他掌心发痒 —— 那触感像极了从匠人断指上剥落的冻甲。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年御花园里,年轻的萧栎攥着断了线的风筝,丝线在掌心勒出红痕:\"风筝线断了可以续,可匠人的心若断了,律法又该如何修补?刻梅枝积雪落在官服袖口,凉意渗进肌肤,他仿佛又听见北疆矿洞里,老周头临终前喉间的血泡声。
萧栎瞳孔猛地收缩的刹那,谢渊读懂了那抹愧疚 —— 这几年,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背负着匠人的血泪前行。头的手艺,在北疆是一绝。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谢渊望着对方下意识摩挲玉佩的动作,想起萧栎在城郊破庙说过的话:\"有些黑暗,总要有人去撕破。来这盆景不是赠礼,是他们共同背负的枷锁,也是无声的誓言。
戌时初刻,都察院书房。谢渊独坐案前,油灯将影子拉得很长,与獬豸画像的轮廓渐渐重合。他反复摩挲着玉蝉佩,温润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口,恍惚间分不清这是萧栎的信任,还是老周头最后的托付。宗人府的回函摊在案头,墨迹未干的备案记录旁,寒梅盆景枝干上融化的雪水,正沿着宣纸纹理,勾勒出蜿蜒的江河形状。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云层,在宫墙上投下斑驳的影。谢渊忽然发现,玉蝉的弧度与老周头刻在砖坯上的符号惊人相似。烛光摇曳间,那些在诏狱拼凑的证据、朝堂上的唇枪舌剑、北疆矿洞的刺骨寒风,突然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握紧玉佩起身,寒风卷着残雪扑进窗棂,却吹不散胸腔里沸腾的热血。
提笔时,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宛如寒梅绽放。谢渊望着逐渐成型的字迹,想起萧栎临别时眼底的星火。这场与贪腐的斗争或许如群山般连绵不绝,但只要还有人记得砖坯上的刻痕、玉佩里的温度,律法的光芒终将穿透所有黑暗。窗外的雪又开始飘落,却掩不住都察院透出的光亮 —— 那是千万匠人期盼的目光,也是他永不熄灭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