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狂暴无匹、纯粹由愤怒与悲伤点燃的金色斗气,无声地自少年瘦削的躯体内爆发炽烈的光芒猛然撕裂了昏暗的帐篷,将秃发库提那张脸映照得一片死白。
雄狮的咆哮虚影在沸腾的金焰中凝聚、膨胀,带着撕碎一切的悲怆。
亚历山德鲁没有怒吼,只有身体撕裂空气的低啸。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金色雷霆,扑向面前的男人,他的手里没有武器,可拳头就是他的裁决之锤。
一个骑士,竟让不公就在自己眼前发生,甚至这马夫就是因他的帮助而死亚历山德鲁若还能坐得住,那他便绝不足以继承骑士的火种!
秃发库提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化为惊骇,仓皇间,他只来得及将腰间弯刀横在胸前。
“铛一!”
沉闷的金铁交鸣声撕裂帐篷的寂静。
秃发库提感觉自己象是被一头狂奔的巨兽撞上,弯刀刀身呻吟,一股巨力顺着刀柄狂涌而入。
他的虎口炸裂鲜血射,整个人倒飞出去。
“妈的——”
倒飞出去的秃发库提脸上的惊骇只凝固了一瞬,便被更深的暴戾取代,笑道。
“连老子都敢打?!”
他在半空中扭转身形,两柄弯刀在他手中挽了个凶狠的刀花,朝亚历山德鲁飞扑过来他根本没把这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放在眼里,不过是高欢一时兴起捡来的玩物,仗着点花架子就敢炸毛?
战场上滚出来的老兵油子,最擅长的就是捏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
二人甫一交手,秃发库提面上得意更盛几分。
他象一头被激怒的野牛,裹挟着浓烈的汗臭和血腥气,弯刀化作一道贴地卷来的惨白弧光,直削亚历山德鲁的膝盖!
战场上的搏杀术,只求最快、最狠地废掉对手!
亚历山德鲁下意识地旋身,骑士斗气本能地灌注双腿,试图以骑士们的步法闪避,可他的动作终究慢了半拍。
或者说,他高估了自己在实战中的应变速度。
“嘴啦!”
刀锋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膝盖,另一柄刀已经割开了他的胸膛。
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虽未伤及筋骨,却象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幼稚的骄傲上。
“花拳绣腿!”
秃发库提了一口,刀势毫不停顿,借着前冲的惯性,手腕诡异一翻,弯刀毒蛇般自下而上反撩,直取亚历山德鲁的腰腹。
这一刀阴险至极,角度刁钻,速度更是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刀影。
亚历山德鲁瞳孔骤缩,仓促间只能在私人空间中取出双手大剑,猛地向下格挡。
“铛一!”
巨大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蹬证证连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帐篷中央那根粗大的支撑木柱上,灰尘落下。
“呢!”
剧痛和气血翻涌让他闷哼出声,秃发库提狂笑着踏步进逼,弯刀如狂风暴雨般劈砍下来,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纯粹为了杀而生的狠厉。
帐篷内空间狭小,亚历山德鲁那需要一定距离才能施展的骑士剑术被严重限制,只能狼狐地格挡、闪避,双手剑在对方凶悍的劈砍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弱者就该象虫子一样被碾死!”
秃发库提的咆哮充满了残忍的快意,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被他活活抽死的汉人老马夫,看到了所有胆敢反抗的卑贱者的下场。
“护着他?你也配?!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一道血光进现!亚历山德鲁终究没能完全避开所有攻击,弯刀锋利的刀尖在他左肩处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臂膀,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秃发库提眼中凶光大盛,他猛地矮身,避开亚历山德鲁因剧痛而下意识挥出的、已经失去准头的一剑,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弹起!
弯刀不再是劈砍,而是凝聚了他全身力量,如同毒蛇出洞,带着洞穿一切的决绝,直刺亚历山德鲁毫无防护的胸膛!
这一击,快!狠!准!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钉死在身后的木柱上!
愤怒依旧在年轻骑士的血管里咆哮,可骑士传承里那些精妙的闪避、格挡、反击的招式,在对方毫无章法却狠辣刁钻的劈砍下,却变得滞涩无比。
在秃发库提那柄滴血的弯刀和扑面而来的血腥煞气面前,亚历山德鲁的招式终归显得有些虚浮。
这不是骑士间温和的比武,而是切切实实的搏命!
初出茅庐的年轻骑士终于被血腥的战场切切实实上了一课。
就是这一瞬,死亡的一瞬!
看着刀锋,亚历山德鲁害怕了。
他忽然明白了骑士前辈们对死亡的恐惧,也明白了他们为何对西征名额控制得那么严格,那是对他们的保护一死亡便是如此一一室息、恐惧、苍白一—教人怎么能不害怕?
可他又忽然看见了那颗被布帛包裹着的脑袋,那颗恐惧、苍白、惊恐又无辜的东方人的脑袋一怜此草根民,但作野田尘?
于是更有愤怒与灼烧感从他心中涌起一一这比死亡更甚的灼烧感,猛地压过了肉体的剧痛,甚至压过了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最初的骑士,其实只是在猛兽、怪物、魔鬼入侵屠杀的时候,为了掩护村民撤退,而拿着生锈的镐头和柴刀,穿着拼凑的铁片充当铠甲,整脚而生疏地冲杀向前的乡村牧师罢了。
在那夺命的刀尖即将触及胸甲的刹那“吼一一!!!”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亚历山德鲁喉咙深处炸开。
这是骑士的怒吼,这是为公理发声的咆哮!
亚历山德鲁不退反进,手中双手巨剑竟也学着秃发库提只攻不守,甚至气势犹有过之。
他亦要为自己的信条搏命一一如果不能纠正这错误的不公,那便让我以骑士的姿态赴死吧!
心脏处的骑士种子爆燃,他死死住手上双手巨剑,整个人的身体都被压榨到了极限。
怒击!
就在这一要—
一道意志终于为这抵死的意志挑动一一向亚历山德鲁垂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