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深噬残魄,液苦焚形骸。
碑揭剜心罪,王醒万蛊哀。
旧影灼新伤,虫足刮骨柴。
痛极方知恨,未死岂言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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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青铜箔舟撕裂粘稠的星髓黑潮,如同一颗坠向地狱的陨石。剧烈的震荡让厉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指的剧痛和脸颊蛆虫钻咬的麻痒。玄罗昏迷的身体冰冷沉重,帝纹龟裂处残留的焦黑痕迹散发着一股皮肉焦糊的微臭。终于——
“轰隆!!!”
震耳欲聋的撞击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箔舟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船体瞬间变形、解体!厉烽只来得及用身体死死护住玄罗,便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岩壁!
他挣扎着抬头。
“咳…咳咳…” 怀中的玄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因痛苦而蜷缩,胸前焦黑的帝纹裂痕中,竟也渗出丝丝缕缕的黄绿色雾气——那是风暴眼中婴儿虚影啃噬船底时侵入的怨毒星髓,此刻正侵蚀着她的本源!
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皮肤下的熔岩红光彻底熄灭,只剩一片死灰般的冰冷。星髓怨毒如同跗骨之蛆,正贪婪地吞噬着她最后一线生机!
厉烽的目光扫过那散发着致命恶臭的腐液潭。陶棺中那滴蚀穿皮肉的腐液带来的灼痛记忆犹新。这潭中之物,毒性恐怕百倍于前!然而玄罗的生命之火正在急速熄灭…他猛地想起那具被玄罗血霜封印的陶棺上,晶婴骸骨心窝钥匙孔被腐液包裹却依旧存在的景象——这腐液,或许蕴含着某种扭曲的“生机”?
没有时间权衡!
“撑住!” 厉烽低吼一声,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连滚带爬地冲向腐液潭边缘。他撕下身上仅存的、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忍着刺鼻的酸腐恶臭,将其浸入粘稠的黄绿色腐液中!
“滋啦…” 布条瞬间被腐蚀得焦黑冒烟!强烈的、混合着霉变谷物和腐败脏器的酸苦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咬着牙,将吸饱了腐液的焦黑布条卷成筒状,跪在玄罗身边,捏开她冰冷失血的唇。
“咽下去!!” 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滴淌着腐液的布筒口,用力抵在她紧闭的牙关之间!
此法本是永春匠人以陈年醋液浇淋醋埕封口泥,借醋精渗透之力隔绝外邪、蕴养醋魂。此刻厉烽以腐液为“醋”,以玄罗濒死之躯为“埕”,行此绝命封魂之举!
布筒中粘稠的腐液强行灌入玄罗喉中!
腐液在灼蚀,也在强行封堵那溃散的生命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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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罗的痛苦痉挛稍稍平复,虽然气息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但那股致命的灰败死气被暂时遏制了。一口气,一股无法抗拒的灼热剧痛猛地从自己喉咙深处炸开!
“呃啊——!”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身体蜷缩在地。
是那腐液的恶臭!是玄罗口中喷出的、蕴含了星髓怨毒与腐液精华的酸苦气息!他离得太近,吸入太多!这混合的毒气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他的气管、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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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难以想象的灼痛!
视线瞬间模糊、扭曲。洞窟的景象在剧痛中溶解、重组。
他不再是置身于恐怖的婴儿棺椁洞窟,而是站在一片阳光明媚、药香氤氲的广阔药田之中!远处是熟悉的青霄门飞檐斗拱,云雾缭绕,仙鹤清鸣。药田里,弟子们穿着整洁的月白道袍,笑语晏晏,正小心翼翼地照料着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灵植。金边云纹道袍的青年背影,正负手而立,温和地指点着弟子们。
这背影…正是他在风暴眼婴儿虚影瞳孔中看到的、袖口绣着青霄门徽的凶手!
就在厉烽目眦欲裂,恨意冲顶的瞬间,那金袍青年仿佛感应到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落在那张脸上,驱散了所有朦胧的雾气。
独臂师的…幼年?!
“不——!” 喉管的灼痛混合着滔天的惊骇与荒谬感,让厉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瞬间冲破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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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破碎,喉咙的灼痛依旧钻心。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刀片。脸颊上那三只星髓蛆虫,似乎被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腐液气息再次刺激,疯狂地扭动起来,带来更剧烈的刺痒和钻心的啃噬感,仿佛要钻进他的颅骨!
“意志…不错。”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洞窟中响起。
厉烽猛地抬头。
洞窟中央,那片腐液潭的上方,空气无声无息地扭曲、荡漾,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金袍如故,身姿挺拔。正是风暴眼中现身的金袍青年!他悬浮于腐液潭之上,黄绿色的氤氲恶气萦绕其身,却纤尘不染。他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潭边蜷缩的厉烽身上,如同神明俯视蝼蚁。
“可惜,凡胎终究是凡胎。” 他伸出右手,食指对着厉烽,隔空虚虚一点。
“咻!”
“呃——!” 厉烽身体如遭雷击,瞬间僵直!非锐器刺入的剧痛,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麻木,仿佛瞬间冻结了那一整段脊柱的神经!
“沙…沙沙…咔…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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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王入骨,星髓生根。你,是第三百个合格的‘炉鼎’了。” 金袍青年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的目光掠过厉烽,投向了洞窟深处那片最为密集、棺椁也最为古老巨大的区域。
随着他的目光所及,那片区域的洞壁突然震动起来!覆盖其上的厚重尘埃和星髓污垢簌簌落下,露出后面一片相对平整、颜色深沉的黑色石壁!
金袍青年抬手,食指指尖亮起一点刺目的赤金光斑,光斑拉伸、凝聚,化作一柄造型奇古、通体缠绕着星髓光流的九星梭!梭尖九点寒芒如同星辰流转,散发出撕裂一切的锋锐之气!
“轰!嗤嗤嗤——!”
九星梭化作一道赤金流星,狠狠凿向那片黑色石壁!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刺耳尖锐、连绵不绝的金属刮擦岩石的噪音!坚硬的黑石在九星梭面前如同腐朽的木头,大块大块的碎石混合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的粉末(石屑)崩飞四溅!
金袍青年以星髓为“金”,以九星梭为“錾”,以无上伟力在承载着无尽怨念的洞窟石壁上,强行“錾刻”!
石屑如血雨纷飞。其中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如同长了眼睛般,带着破空声直射厉烽面门!
他下意识地侧头躲避。
“噗!”
“啊!” 他本能地闭眼,右眼冰晶网纹灼痛,左眼则被血和石粉糊住,火辣辣地刺痛,泪水混合着血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就在这血泪模糊的视野中,石壁上的凿刻停止了。
烟尘缓缓散开。
深黑色的石壁上,以无比刚劲、却透着无尽绝望的力道,凿刻着一列列巨大的、仿佛用血泪和断骨写成的古篆:
断岳!正是独臂师的名讳!
厉烽左眼的血泪流得更急了。那石屑混血的刺痛,远不及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虫王在脊椎内刮骨的“沙沙”声,婴儿棺椁滴落的“滴答”声,金袍青年冰冷的注视…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面沾满血泪的罪碑前,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绝望。
金袍青年悬浮于腐液潭上,目光扫过那面罪碑,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意义不明的弧度。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厉烽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好好感受虫王苏醒的过程,”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滑过脊椎,“这是你…最后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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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烽被腐液毒气灼伤喉咙陷入幻境时,一滴因剧痛而溅出的眼泪落入身下腐液潭。泪滴并未消散,反而在粘稠的黄绿色液体中短暂地凝聚,如同镜面般映照出金袍青年悬浮的身影。镜影中,金袍青年眉心那道赤金竖瞳深处,属于独臂师的幼年虚影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对着泪滴“镜面”,极其短暂地、露出一个充满无尽悲哀与恳求的眼神。下一秒,泪滴被腐液吞噬,那眼神也湮灭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