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西沉,启明星在墨色的天幕上孤独闪铄,
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安化城笼罩在最深沉的夜色里,寒气刺骨。
陆沉身形如鬼魅,在屋脊巷道间无声疾掠,很快便来到了城西的守备所。
与想象中不同,守备所死寂得反常。
低矮的土坯围墙破损处处,两扇包铁木门一扇虚掩,一扇歪斜,门前空无一人。
陆沉没有丝毫尤豫,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阴影,轻飘飘落入院内
院落空旷,只有破烂旗帜在寒风中无力卷动。
两侧营房门板洞开,里面黑洞洞不见人影。
正堂“忠勇守备“的牌匾下,门户大开。
静!死一般的沉寂。
陆沉眼神冰冷,快速搜查。
营房内通铺凌乱,杂物散落,灶房锅冷缸空。
正堂内公案倾倒,文书散落,布满脚印,
所有抽屉柜子都被翻空,连隐蔽暗格也空空如也。
“倒是干净。“他低语,声音毫无波澜。
目光扫过斑驳墙壁,一幅覆着薄灰的牛皮地图映入眼帘。
河阳道及周边的山川地形、城镇关隘、道路河流清淅勾勒。
他上前一把扯下,粗略卷起塞入怀中,转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
身形再动,如黑色飓风直扑城中最大的“汇通“钱庄。
钱庄门板紧闭,侧门一个小窗透出微弱灯光,一个值夜的管事正趴在桌上打盹。
黑影掠过,侧门门闩无声断裂。
管事被冷风惊醒,朦胧抬头,
只见一道黑影已立在桌前,一双冰冷的眸子正看着他。
他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张口调用——
“砰!“
一拳,头颅如西瓜般炸开,红白之物溅满帐本。
陆沉看都不看尸体,径直走向柜台后的铁柜。
拳头落下,锁头连同柜门应声碎裂。里面数万两大额银票和一匣金叶子尽数揣入怀中,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
陈家大宅院墙高耸,朱门紧闭,
门口挂着两盏崭新的气死风灯,在这萧瑟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眼。
陆沉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落在陈府对面一座更高的屋脊上,
冰冷的眼眸扫过那片沉寂的宅院。
他静静观察着,如同一尊凝固在黎明前的黑色雕像。
这陈家,是如今安化城内,趁乱崛起、约定结盟互保的五家最大的富户之一。
这五家,没一家底子是干净的,
平日里便欺行霸市,囤积居奇,放印子钱逼得人家破人亡。
在这官吏逃离、秩序崩塌的短短数日里,
他们更是变本加厉,凭借着蓄养的打手和囤积的物资,
俨然成了各自局域的土皇帝,强占民宅,掠夺财物,
甚至公然掳掠妇女,行事比土匪还要肆无忌惮。
而陆沉选中的,位于城东的陈家,据说陈家家主陈扒皮,手段最为酷烈,家中蓄养的恶奴也最多,
最重要的是,他喜好附庸风雅,家中藏书颇多。
片刻后,他动了。
身形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从屋顶飘然而下,落地无声。
他甚至没有去尝试那扇厚重的朱门,而是绕到宅院侧后方,那里有一棵老槐树的枝桠探入了院墙之内。
足尖在粗糙的树皮上轻轻一点,身影已如羽毛般翻过高墙,落入院内。
黑色大氅在动作间微微拂动,不染尘埃。
陈府之内,并非全无戒备。
两个值夜的护院,裹着厚厚的棉袄,抄着手,正缩在抄手游廊的角落里,借着廊下灯笼微弱的光线,低声抱怨着。
“妈的,这天儿真他娘的邪性,才九月就冻死个人。”
“少抱怨两句吧,让李爷听见,没你好果子吃。最近不太平,老爷让咱们警醒点……”
“警醒个屁,这安化城,现在谁敢惹咱们陈……”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一道黑影如同从墙壁的阴影中剥离出来,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两人。
其中一人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喉骨瞬间碎裂的轻微“咔嚓”声被夜风吞没。
他双眼暴突,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滑倒。
另一人反应稍快,瞳孔因极致恐惧而收缩,下意识地张嘴欲呼,手摸向腰间的短棍。
然而,他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
一只覆盖着无形劲力的手,后发先至,精准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同时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点在他的心口。
一股阴柔却霸道的劲力瞬间透体而入,震碎了他的心脉。
他身体剧烈地颤斗了一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最终变得和同伴一样空洞。
陆沉松开手,任由两具尸体悄无声息地瘫倒在阴影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没有发出任何惊动周围的声响。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成果,身形再次融入游廊更深的黑暗中,如同水滴导入大海。
内院,
一个起夜的丫鬟,睡眼惺忪地提着灯笼,从厢房出来,迷迷糊糊地走向角落的茅房。
她似乎听到旁边月洞门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象是布帛摩擦的“窸窣”声,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月光被薄云遮挡,夜色朦胧。
她似乎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在月洞门那一闪而过,那黑影仿佛本身就是一个活动的深渊,连周围微弱的光线都被其吞噬。
更让她心悸的是,那黑影掠过时,带起的风声竟有几分象是……招魂的幡旗的摇动时的声音?
“谁?”她揉了揉眼睛,低声问了一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逐渐放大的恐惧。
没有回应。
只有夜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轻响,此刻听来却格外阴森。
丫鬟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睡意瞬间全无。
她握紧了灯笼柄,尤豫着是继续去茅房,还是立刻退回房间。
就在她迟疑的刹那,一道阴影从她身后的廊柱旁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笼罩了她。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一只冰冷的手已经从后面轻轻按住了她的头顶。
“唔……”
一声短促到几乎不存在的闷哼。
丫鬟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瞬间涌入脑海,摧毁了一切意识。
她手中的灯笼掉落在地,烛火摇曳了几下,熄灭。
娇小的身躯软软倒下,眼睛依旧圆睁着,残留着最后的迷茫与惊恐,瞳孔中倒映着尚未完全隐去的、那道猎猎舞动的黑色大氅的残影。
陆沉的身影没有片刻停留,如同索命的无常,继续向内宅深处飘去。
月洞门另一侧,两名躲在暗处、本该警戒的暗哨,
已经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花坛旁,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死前甚至没看清袭击者的模样。
内宅主屋,
陈扒皮搂着他新纳的第五房小妾,正在温暖的锦被中酣睡,鼾声如雷。
小妾年轻姣好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泪痕,外间榻上,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也睡得正沉。
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意,悄然拂动了内室的纱帐。
陈扒皮在睡梦中皱了皱眉,肥胖的身体不安地动了动,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
似乎本能地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逼近,但那感觉太过缥缈,酒精和疲惫将他牢牢钉在沉睡的沼泽里。
他翻了个身,鼾声再起,将致命的危机抛在脑后。
然而,就在他翻身背对外侧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如同凝结的噩梦,悄然立在了他的床榻边。
黑色大氅的下摆无风自动,仿佛死神的羽翼。
陆沉低头,看着床上这具肥胖的、散发着酒气和脂粉味的躯体,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万古不化的坚冰般的森寒。
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着高度浓缩、宛如实质的铁衣功劲力,
如同地狱幽冥探出的勾魂之指,轻轻点向陈扒皮后脑与颈椎连接之处。
没有声音,没有挣扎。
陈扒皮肥硕的身体只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鼾声戛然而止,随即彻底瘫软,再无声息。
陆沉的动作没有停下,他转向旁边那名小妾,同样一指落下,终结了她或许本就悲惨的生命。
外间的两名丫鬟,也在沉睡中迎来了毫无痛苦的永恒黑暗。
他如同行走在自家庭院,步伐轻盈而精准,穿梭在陈府各个院落房舍之间。
库房外打盹的看守,在梦中便被扭断了脖子。
偏院里熟睡的恶奴家丁,在睡榻上就被震碎了心脉。
帐房先生伏在算盘上,永远停止了呼吸。
甚至后厨,一只被惊醒、刚欲吠叫的恶犬,也被一缕隔空指风点穿了头颅,呜咽一声便没了动静。
死亡,如同最精准的瘟疫,在陈府内部无声而迅速地蔓延。
每一个生命,无论贵贱,无论是否清醒,都在那袭猎猎舞动的黑色大氅掠过时,被轻易收割。
当陆沉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府书房时,
整个陈家大宅,已然陷入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书房布置得颇为雅致,与宅院主人的恶名似乎有些不符。
陆沉目光扫过书架,最终落在书案上一本看起来经常被翻动的线装册子上。
封面上写着《长青养生功》。
他随手拿起,翻看了几页,内容浅显,多是些呼吸吐纳、导引气血的粗浅法门,
看似与寻常养生术无异,但其中隐含的某些气血运转路线,却隐隐触及了一丝微妙的平衡与绵长之意。
就在他翻阅之时,手背上的印记微微发热。
手中的册子仿佛与印记产生了某种共鸣。
关于《长青养生功》的基础信息和那丝微妙的绵长气机运转法门,已然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意识。
几乎同时,在大成铁衣功那磅礴雄浑的劲力加持下,《长青养生功》的运转路线被强行贯通,
那股新生的、微弱但轫性十足的气流迅速壮大,与铁衣功的刚猛劲力形成微妙互补。
一股清凉温润的感觉流转四肢百骸,原本因连续杀戮而略显躁动沸腾的气血,似乎平复了一丝,
劲力的运转也变得更加绵长,带着一种生生不息的韵味。
陆沉站在尸横遍地的庭院中央,黑色大氅纤尘不染。
怀中揣满银票金叶,以及那本已被收录的《长青养生功》册子,再看“深红”,
连续高效的杀戮让熟练度有了显著提升,更是获得了一本新的养生功,可谓是不虚此行。
抬头看天,不再停留,身形一闪,融入渐褪的夜色,朝城南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