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两个时辰之前,
安化城南,吴宅之外。
血腥气浓烈得化不开,混合着寒夜的冷冽,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漕帮帮众的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泥土,在低温下渐渐凝结成冰碴。
陆沉屹立于尸骸中央,右手提着那颗死不暝目的头颅,断颈处的血液滴滴答答,在他脚边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他那身黑色皮甲与大氅早已被鲜血浸染得更加深沉,几处破损处露出底下泛着古铜光泽、覆盖着无形劲力膜的皮肤,上面只有几道浅浅的白痕。
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如同实质的煞气,混合着铁衣功大成后那磅礴雄浑的气血热浪,使得他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恍若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踏出的魔神。
幸存的近三百名漕帮帮众,已然将他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他们手中紧握着兵刃,刀锋、枪尖、弩箭,在残馀的火把光芒下闪铄着冰冷的寒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中央那道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上。
恐惧,如同瘟疫在人群中无声蔓延。
张雄,他们的代舵主,帮中公认的好手,连同数十名精锐弟兄,就在这短短时间内,被此人以近乎碾压的方式屠戮殆尽。
尤其是最后那击破盾阵、隔空碎弩、生擒张雄并拧断其脖子的场景,已然超出了他们对“武夫”的认知。
人群出现了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握着兵器的手在微微颤斗,士气濒临崩溃。
然而,就在这死寂与恐惧即将彻底吞噬所有人的时刻,
一个带着明显外地口音、尖锐而嘶哑的声音,猛地从人群后方响起,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疯狂:
“怕…怕什么!他就一个人!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一个穿着不同于本地帮众、显然是跟随张雄从总舵而来的头目,躲在人后厉声嘶吼,
“他体力有限!劲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耗!耗死他!
只要把他的劲力耗光,他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到时候乱刀分尸,给张舵主和死去的弟兄报仇!”
他见有人意动,声音更加高亢,带着煽动性:
“别忘了总舵的规矩!临阵脱逃,畏敌不前者,是什么下场!
咱们今天要是放跑了他,回头追究起来,谁也跑不了!
与其被帮规处死,不如跟他拼了!杀了他,赏银千两,连升三级!”
“对!耗死他!”
“拼了!”
“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之对帮规的恐惧,一些悍勇之徒的血性被激发出来,
人群中的骚动被暂时压下,一道道目光重新变得凶狠,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龇出了狞牙。
陆沉对于这番鼓噪,原本漠然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异色。
“劲力?”
这个词从对方口中说出,让他心中微动。
他依旧没有去看那个喊话的头目,只是随手将张雄的头颅如同丢弃垃圾般扔开,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尘土,停在了一具无头尸体旁边。
他缓缓抬起自己沾满粘稠血液的双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暗红的色泽,仿佛在欣赏某种艺术品。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郁的血腥气涌入肺腑,却没有引起丝毫不适。
脑海中,《清静经》的经文如同清泉般无声流淌而过。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经文玄奥平和,意在清静忘我,超脱物外。
而现实中,他周身萦绕的,是冲天煞气与沸腾杀意。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他身上诡异地共存。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他低声诵念,声音沙哑而轻微,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字句出口,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与他体内奔流不息、愈发凝练雄浑的铁衣功劲力隐隐相合。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诵经声中,他动了。
步伐沉稳,如同丈量土地,黑色的大氅随着他的动作翻飞起舞,
在血色与火光的映照下,划出一道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竟带着几分行云流水般的奇异美感。
身形闪动间,他专门拦截那些试图逃窜的帮众。
指风凌厉,掌力雄浑,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收割着生命。
然而漕帮人数众多,场面混乱,终究有三四十个机灵或位置靠后的帮众,趁着同伴被杀的间隙,连滚带爬地逃入了黑暗的街巷中,
陆沉虽有所察,却也分身乏术,只能先专注于眼前的杀戮。
解决完一批逃兵,他身形毫不停滞,大氅旋舞,如同暗夜中绽放的墨色莲花,迎向那几名冲来的悍勇之徒。
刀光劈落,他不闪不避,任由刀锋砍在肩胛皮甲复盖处,被内衬的硬皮和更加坚韧的劲力膜挡住,发出沉闷的“噗”声。
与此同时,他右拳直捣黄龙,隔空半尺,那股磅礴劲力已然透体而出!
“嘭!”
当先一名悍匪如遭巨锤砸胸,胸口明显凹陷下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两人,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
左腿如钢鞭扫出,带着呼啸的风声,扫在另一名持棍大汉的腰肋。
“咔嚓!”
清淅的骨裂声响起,那大汉惨叫着侧飞出去,手中木棍断成两截。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他诵经的声音依旧平稳,步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人群中穿梭,黑色大氅猎猎作响,
每一次翻飞都伴随着生命的凋零。
他主要盯着那些带头冲杀、试图组织反抗的头目,以及任何敢于转身逃跑者。
对于只是被动围困、惊恐失措的普通帮众,他反而暂时放过。
拳、掌、指、肘、膝、腿……
攻击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不需要繁复的招式,只是最简单直接的攻击,
配合那无坚不摧的磅礴劲力与刀枪难入的恐怖防御,便是一场高效的清理。
“拦住他!“
“放箭!快放箭!“
混乱的呼喊声中,后方两三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穿过人群缝隙,攒射而至!
陆沉甚至没有回头。
他周身那离体一尺的无形劲力场,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箭矢射入这力场范围,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
箭头与那坚韧绵密的无形劲力摩擦,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力道被急剧削弱。
最终,这些箭矢只能勉强穿透他的大氅和皮甲,在他那覆盖着劲力膜的皮肤上留下几道稍深一些的白痕,
即便是威力更大的重弓射来的箭矢,
也顶多刺破浅浅的表皮,渗出一丝血珠,随即就在大成铁衣功强大的自愈能力下迅速止血收缩。
对于这些无关痛痒的攻击,陆沉根本不予理会。
他的目标明确,效率极高。
“噗嗤!“
“咔嚓!“
“啊——!“
惨叫声、骨裂声、兵刃砍中“铁甲“的闷响声、以及利刃入肉的噗嗤声,不绝于耳。
鲜血不断泼洒,将他的皮甲、大氅下摆染得更加猩红。
脚下粘稠的血浆越来越多。
他口中低声诵念的《清静经》,与这精准而高效的杀戮,形成了无比诡异、无比悚然的对比。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
每念出一句经文,便有一名带头者或逃兵毙命于他手。
那平静的语调,仿佛不是在超度亡魂,而是在为这场冷酷的清洗进行着某种注脚。
漕帮帮众的勇气,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和诡异莫名的氛围下,迅速消磨殆尽。
他们发现,只要不主动攻击、不试图逃跑,那道魔神般的身影似乎就懒得理会他们。
而任何出头鸟或逃兵,都会迎来瞬间的死亡。
陆沉如同索命的阎罗,在人群中稳步推进,
目标直指那个最初喊出“劲力“二字、此刻正惊恐后退的头目。
那头目眼见陆沉如入无人之境,每一步都踏着己方弟兄的尸体而来,吓得魂飞魄散,
一边后退一边尖声叫道:“挡住他!快挡住他!“
然而,他身边的帮众早已被杀破了胆,非但不敢上前,反而纷纷避让,竟让出了一条通路。
陆沉身形一闪,黑色大氅如同夜幕般笼罩而至,瞬间便到了那头目面前。
对方亡魂大冒,下意识地挥刀劈砍,却被陆沉随手一拍,那精钢腰刀便扭曲着脱手飞出。
“不……”那总舵头目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陆沉眼神漠然,左右腿如同闪电般连续踢出,精准地踢在对方的膝盖侧面。
“咔嚓!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几乎同时响起!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那总舵头目双腿呈现出诡异的角度,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痉孪,涕泪横流。
陆沉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总舵头目,声音平静地开口,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边:
“跪地,免死。”
这句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大部分帮众早已心胆俱裂,听到这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就要跪下。
然而,仍有十馀人被恐惧冲昏了头脑,
或是觉得跪地投降也是死路一条,竟发一声喊,转身就向不同方向狂奔逃窜!
“想跑?“
陆沉眼神一冷,杀意凛然。
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出,黑色大氅在身后拉出一道残影。
最先逃跑的三人还没冲出十步,就感觉背后一股恶风袭来!
“砰!砰!砰!“
三记蕴含着恐怖劲力的隔空拳劲后发先至,精准地轰在他们的后心!
三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前扑倒,口中鲜血狂喷,落地时已然气息全无。
这雷霆手段,瞬间震慑了其他还想逃跑的人,也彻底击溃了残存抵抗者最后的心防。
“哐当!哐当!“
兵器掉落声如同雨点般响起。
“我投降!“
“好汉饶命!“
求饶声此起彼伏,残存的一百多名漕帮帮众纷纷丢弃兵器,
噗通噗通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哭喊声、哀求声响成一片。
陆沉的身影独立于血海尸山之中,黑色大氅无风自动,边缘沾染的血液在火光下闪铄着暗红的光泽。
他周身煞气缭绕,却又诡异地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平和的道经馀韵。
他目光扫过跪满一地的俘虏,最后落在地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不断抽搐、哀嚎的头目身上。
对方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嘶声求饶:
“饶…饶命!好汉饶命!…小的愿降!小的周通,小的…小的姑父是广安总舵的香主,
我知秘事…我知秘事!事关安化生死!事关安化生死!
小的什么都愿意说!只求好汉饶我一命!“
陆沉微微颔首,这周通确实有些价值。
他不再多看周通一眼,转向刚从吴宅内战战兢兢出来的宋三几人,
吩咐道:“清理干净,能带走的,都装上马车,这些人……”
他指了指跪满一地的俘虏,“还有他,”
目光扫过地上的周通,“暂时看管起来。”
“是!陆爷!“宋三几人强忍着恐惧,连忙应声。
陆沉转身,走向那辆早已备好、停在吴宅后门的马车。
那沾染了鲜血的黑色大氅,在他身后拂过满地的尸骸与血泊,步伐依旧沉稳,带着一种冷漠。
体内,铁衣功的劲力如江海般奔腾不息,身后,一百多个俘虏在血泊中瑟瑟发抖,
而“深红”的面板上赫然显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