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曾是镇上的大户,祖辈积攒下的家底足够厚实。不仅盖了青砖黛瓦的大宅子,还置下了十几亩肥田。
当初丁安接手时,除了傅家产业,还有他自家的产业,两者相加,便是回水镇的数一数二富户。
可自从染上了赌,起初只是偷偷拿些私房钱去赌坊,输了便回来哄傅听雪,说下次定能赢回来。
可后来赌瘾越来越大,先是偷卖了傅听雪的首饰,后来直接明目张胆,把家里的房产、田地一点点抵押出去。
如今一家人挤在镇尾的破屋里,屋顶漏雨,四壁透风,冬天寒风灌进来,刺骨的冷。
原本指望丁安能靠捕鱼补贴家用,可他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说养家,连酒钱都不够。
傅听雪每天只能靠帮人缝补浆洗换些粗粮,勉强养活自己和五六岁的听夏。
“只求他不要喝酒后打听夏,便足够了。”
傅听雪如今要求很低,对丈夫也早就绝望,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听夏拉扯大,等将来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让她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妹妹去哪儿呢?”
她倚在门边,眼巴巴望着院外,也不知傅听夏何时回来。
正想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跟跄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只见丁安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脸上泛着红光,手里竟然提着半只用油纸包着的烧鸡。
傅听雪看到他,身子便开始轻微的颤斗起来,内心对丈夫的恐惧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娘子!”
丁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把手里的烧鸡往她脸上一丢。
傅听雪吓得赶紧伸手接住,半根鸡骨头落进颈脖里,也都不敢拂掉,只低着头,声音发颤:
“哪来钱买的烧鸡?”
丁安打了个酒嗝,往门框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带着一种傅听雪从未见过的得意:
“老子做了一笔大买卖,特意给你买了只烧鸡。”
傅听雪握着油纸袋,便已知道这是吃剩的,但心里却也莫名有些高兴。
等听夏回来有鸡吃了,这小丫头好久没吃过肉了。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试探道:“你是今天赌钱赢了吗?”
往常他赢了便会犒劳他自己,但也只限于自己。
“算是吧!”
丁安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傅听雪的肩膀,力道重得让她一个趔趄。
“哈哈哈哈……”
他大步往最里走,“娘子,把家里收拾收拾,咱们马上搬家。”
“搬家?”
“对。”
“搬哪儿去?”
“顺着松江,换个镇子住,你把家里收拾收拾,回头我把宅子卖给赌坊。”
说着话,他便进了屋子,往床上一栽,便要呼呼大睡。
傅听雪则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侯在身侧,轻声问道:
“夫君,你可看到听夏的?我早上出门时,她还在院子里……我们就算搬家,也要带上她吧?”
“她不搬,已经找了好人家。”
丁安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
傅听雪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听夏去哪了?你是不是把她卖了?”
她声音里带着些哭腔,猛地想起以前丈夫就曾说过,想把听夏卖掉。
刚刚丈夫说是做了生意,现在又说她找了好人家!
这不是卖掉了是什么?
傅听雪手中的烧鸡“啪嗒”掉在地上。
在她眼里,手中的根本不是烧鸡,分明是她的妹妹。
听得烧鸡掉在地上,丁安眼睛一翻,猛地坐起,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
傅听雪洁白的脸上便多出一道五指印。
“你真是个败家娘们,难怪别人家都说你克夫!老子出去买只烧鸡给你,你还给扔地上!”
“我看你是想死!”
说着,他干脆站了起来,抓住傅听雪的头发,骂道:
“实话跟你说,听夏已经被我卖了,足足十两银子,真是个好价钱。也只有是我,别人能卖出这等高价?”
“还有,老子如今有钱了,除了卖你妹妹,手上足足一百多两银子,也幸亏老子聪明,才能挣到这钱,懂吗?”
“老子睡一觉起来,去赌场在搏一把,咱们就换个镇子过好日子去了。”
“别念着你那小不叮当的妹妹,一整天的就知道吃,浪费老子的钱。”
傅听雪眼神迷离,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你把她卖了?卖去哪了?”
“这不是你能问的。”
丁安把往床上一推,满不在乎地撇嘴道。
傅听雪的脑子“嗡”的一声,想起听夏昨天还拉着她的手,说想攒钱给她买双新鞋。
那个才五六岁、连针都拿不稳的小姑娘,那个每天帮她洗衣做饭、从不抱怨的妹妹,竟然被丁安当成货物卖了!
“丁安!”
傅听雪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
“你把她卖去了哪家?我要去把她接回来!你把地址给我!”
她伸手想去抓丁安的骼膊,却被丁安一把推开。
“去你妈的!”
丁安脸上露出凶光:“老子警告你别碍事!”
“接回来?你疯了?卖出去的人,哪有接回来的道理?而且你知道买家是什么人?”
“那是我妹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用来换银钱的东西!”
傅听雪嘶吼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告诉我她在哪!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她赎回来!丁安,你快说!”
“我说了,不知道!”丁安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木盆,木盆翻倒在地,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你再敢跟老子闹,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他可不希望傅听雪跑到县里去,更想赶紧离开镇子,别惹了那个年轻武师。
更要防止那个叫凌渊的,带着傅听夏回来看他姐。
毕竟自己说过要买舢板什么的……那些都是胡说的。
他都已经打好了算盘,今天再去赌一次,不管输赢都离开回水镇。
戒赌是不可能戒赌的,以后大不了换个镇子赌。
傅听雪却依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哭着哀求:
“我求你了,告诉我听夏在哪……她才五岁,算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
丁安被她缠得烦了,酒劲起来,怒火瞬间冲昏头脑。
他一把甩开傅听雪的手,扬起拳头就朝她脸上砸去:
“老子让你闭嘴!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一拳下去,傅听雪的嘴角立刻溢出血来。
她跟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阵阵发黑。
此刻,丁安却已经红了眼,象是一头失控的野兽,冲上来对着她拳打脚踢。
“让你问!让你问!”
丁安一边打,一边骂:“那贵人是你能打听的。”
“实话告诉你,老子今天亲眼所见,那个人在孙家武馆把人一拳打出去十几米,要是落在老子头上,命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