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四月。
荆州。
湘王府。
明德宫。
“殿下!天塌了!京师派了钦差,持驾帖调了勋贵裹挟荆州卫的丘八,已将王府各门全都堵死了!”
江大桥被呼喊声惊醒!
头痛如鼓点击打着他的太阳穴,令他欲仙欲死。
“啧…这会所也真是,电影声音太大啦,差评!
不过音效挺好,身临其境般。
他宿醉未醒嘟囔着去摸手机,指尖却撞上冰冷坚硬的螭首玉枕,手指吃痛猛地缩回。
愤然睁眼!
拔步床上罩着云龙纹帐幔,最顶上的青绿藻井刺得人瞳孔紧缩,青玉地砖倒映着烛火,殿角青铜仙鹤吐着袅袅烟痕……
但防火信道在哪?
应急预案有没有?
这王府的安保系统响应机制太慢,全是漏洞!
要是这效率,早被投诉热线打爆了!
这是传说中的帝王级包间?
不行,一会还是让他们整改吧!
头痛欲裂!
记忆碎片如高压电般窜过神经:死党猥琐的劝酒声、会所迷幻的射灯…
紧接着是洪武十二子湘王朱柏灌下的苦酒!
那些如电影般一闪而过的片段……古老又血淋淋地真实。
搜寻引擎里血淋淋的“戾王”词条!
还没等江大桥缓过劲来,耳边声音响起:
“殿下!朝廷派大军围府了!皇帝削藩的刀已经抵在王府喉上了!!”
赵嘉佑的一边低泣,一边快速将盛着一颗黑色丹药稳稳放在旁边的桌上。
好一曲死亡交响!
削藩?
皇帝?
湘王朱柏?
江大桥依然在强大的意志力面前坚挺,他江大桥什么人?
有长江的地方他都管理过!
赵嘉佑哭得更大声了,鼻涕在鼻孔处冒了个泡,很快又瘪下去。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
赵嘉佑的声音带着哭腔,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碰触朱柏的额头,却在半途僵住。
仿佛不认识般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既熟悉、此刻却透着一股全然陌生冷硬的脸。
十分有十二分不多劲!
王爷这是癔症了?
还是被这塌天大祸吓丢了魂?!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抖得象风中的落叶,很快又镇定下来。
“殿下有恙,速唤良医正!”
他吼完还将朱柏拽到门口。
整个王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哭喊声,怒骂声,器物碎裂声,声声不息。
朱柏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冻僵,紧接着又在巨大的荒谬感中沸腾起来!
那些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不再是模糊的“高科技植入”。
带着原主体温、恐惧和滔天怨念的血肉烙印!
他人都麻了!
真实的洪武十二子湘王朱柏!
真实的建文削藩!
真实的……死亡绝境!
嘶!
湘王可就是被史书烤成焦炭的‘戾’王?!
无儿无女,断子绝孙的下场?!
原主滔天的怨愤和屈辱瞬间冲上头顶,让他太阳穴突突狂跳,两眼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脑海中浮现洪武十八年,他准备就番荆州,朱元璋赐给兄弟几人玉带。
朱元璋慈爱地让他们看看玉带后的装饰,唯独朱柏未转身,还说出了让朱元璋欣喜的名言“君父不可背也!”。
哎!去他娘的封建愚忠!
他在心底嘶吼,狠狠咬了下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强行将这股几乎失控的戾气压下。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扼住咽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混乱!
残存的现代思维碎片与原主的记忆在恐惧的溶炉中疯狂碰撞。
他曾是风靡全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大桥,自然有一套成熟的趋利避害机制!
‘金匾’、‘祖训’、‘画象’!
几个关键词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瞬间刺破绝望的迷雾。
此刻他只有一个最原始的念头,活着!
必须利用一切能震慑他们的东西!
顾不得那么多了!
突然,他赤脚砸向金砖!
殿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卷着烛火猛晃,映得藻井上的星宿图影影绰绰。
那心宿的位置,恰好在藻井正中央,月亮如一头长满红毛的怪物,渗着不祥。
藻井心宿旁突现一颗赤红暗星,其光渗过瓦缝,如同滴血般刺痛他眼角。
“荧…荧惑守心!天啊!是荧惑守心!”
赵嘉佑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跪在地,牙齿咯咯作响,指着那渗人的红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完了…全完了!钦天监…钦天监的密奏…应验了!”
朱柏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荧惑守心’?!
这个只在历史书里见过的凶兆名词,此刻如同冰锥刺进他的脑海。
原主记忆里关于钦天监密奏‘此象主天子失德,刀兵大起’的片段瞬间变得无比清淅!
朱允炆,太祖宾天,疾不及视,葬不及会,你在掩饰什么?
削藩?
朱允炆!
老子的人头就是你送给朱棣起兵的最好借口!
“更衣!”
毫无波澜的语调打破沉默。
赵嘉佑仿佛没听见般自顾说道:“殿下!朝廷持驾帖堵了端礼门!
都察院劾您…私铸宝钞…还有…还有…谋…反…”
“私铸宝钞…谋反?!”
赵嘉佑的话象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朱柏脑中“嗡”的一声,原主关于被构陷私铸宝钞的屈辱记忆碎片,伴随着对‘谋反’二字源自血脉深处本能的恐惧,轰然炸开!
这致命的罪名,终于来了!
建文集团为了安抚其他藩王,表面文章还是做足了。
好一个私印宝钞和谋…反的罪名!
“哈哈哈!好!”
“着亲王常服!束九旒冕!”
他准备用最高理治昭示法统,既然建文要荒唐削藩,他荒唐着装可以吧?
洪武二十四年朱柏平叛五溪蛮叛乱不戮一人有功,朱元璋大喜召其入京慰劳。
酒后高兴拍其肩叹“柏儿有咱当年风范”的触感,御赐金匾‘忠孝贤藩’一块。
老父亲心中轻叹,皇位只有一个,对你的期望在字辈中已经给出。
至于怎么理解,他现在可管不了。
‘太祖钦定——亲王非谋逆,不得加兵!’
朱柏默念着《祖训录》中这救命稻草般的条款,目光死死锁在“忠孝贤藩”金匾上。
以前管理城市的时候也没遇到过这种应急的事啊!
眼前这金光在绝对的皇权面前是何等脆弱。
朱允炆有的是办法给他扣死谋逆的帽子。
但这金匾、这祖训、父皇的画象,是他此刻唯一能撬动的“大义”名分。
唯一能做的只有用作拖延时间、制造混乱、震慑军心的武器!
“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是死是活,就赌这一把!
朱允炆,你不是要‘仁德’吗?
老子今天就用太祖的‘法统’撑起一道你砍不动的屏障!
让全天下看看,你这把削藩的刀,敢不敢劈向太祖亲定的规矩!”
今儿就让这影帝见识下,什么叫釜底抽薪!
“准备好父皇御赐的金匾和他老人家的画象,悬挂到端礼门上!”
被逼利用公共符号和历史文化遗产进行舆情引导!
赵嘉佑眼中惊喜一闪而逝,曾经那个聪慧的十二爷回来了,这是摆脱颓废了啊,耳边又传来一声吩咐。
“你顺便派人去景元阁,请先生们誊抄《皇明祖训》’亲王非谋逆罪不得加兵’条款。
另外想办法分发于城中暗卫,并令亲卫不得阻拦朝廷大军,但必须大声诵读这句话。”
赵嘉佑闻言建议道:“消息传递我亲自用夜食鹰,要不要让荆州城的百姓参与进来?”
这招貌似可行,但民情舆论是柄双刃剑!
哎!堂堂亲王,竟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朱元璋英明神武了一辈子,结果制造出这狗屁的囚笼制度!
朱柏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旋即为强烈的求生欲取代: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让信得过的人挑选一些声音洪亮之人,站在大幅画象前,山呼‘太祖钦定,亲王非谋逆,不得加兵!!
务必声浪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全城皆闻!。”
他说完还不太放心,想了想还是给了赵嘉佑一个眼神,低声叮嘱道:“别大意!”
朱柏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决绝。
“再找些信得过的人,在府中紧要处、尤其是殿阁回廊这些地方,速速浇满桐油!”
赵嘉佑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狠厉。
“殿下放心!几处要害所在,昨夜…奴婢已差心腹悄悄备下了引火之物!奴婢这就去安排人,定让各处都亮堂起来!”
他一边朝外疾走,嘴里还在碎碎念:“还有城中书生……王妃娘娘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