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 / 1)

建文二年,白沟河畔,夜。

风从幽谷深处吹来,裹挟着浓重的铁锈与焦土气息。

篝火在青石上跳跃,火星如萤,勉强照亮散落的残甲断刃,映出一张张疲惫而惊惶的面容。

燕军溃败,仅馀三百残兵退守此谷。伤者的呻吟与健儿的沉默交织,士气已至瓦解边缘。

朱棣倚着一块巨石坐下,右腿箭伤被粗陋包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无暇顾及疼痛。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钉在对面那支将他“救”出的军队身上。

那究竟是兵?

还是鬼?

火光摇曳下,数十名士卒正沉默地蹲地擦拭火铳。枪管乌黑锃亮,形制绝非大明工部所出;那些短铳结构尤为精密,枪托雕纹繁复,隐约透出南洋匠艺的痕迹。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的甲胄:软鳞贴身,外覆双层硬木盾甲,边缘以铁皮包裹,看似轻便,却远胜燕军沉重的铁铠。

一名士卒起身,背后斩马刀随之出鞘寸许。

寒芒一闪,如毒蛇吐信,骤然割裂沉闷的夜色。

刀鞘裹着鲨鱼皮,刀身窄长,弧度利于劈砍突刺,形制与中原军械迥然不同。

他们即便在休整时,坐姿亦如劲松,警觉如夜狼,耳目四散探查,毫无懈迨。反观自家残部,溃不成军,颓势尽显。

这哪里是什么藩王护卫?

分明是一支蓄势多年、历经战火千锤百炼的虎贲之师!

朱棣喉头干涩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止不住那丝微颤:

“他们……是你的人?”

他清楚记得,建文元年时的朱柏,尚在荆州封地,温文儒雅,日诵《春秋》,夜读《孟子》,连射箭都要缠着他这个四哥亲手教导。那样的书生王爷,如何能养出眼前这般杀气凛然的精锐?

更不必说这等闻所未闻的火器、这等高效诡异的战法——火铳竟用于贴身清剿,骑兵专司侧翼包抄与断后,步骑协同如臂使指,这绝非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血之军!

火堆另一侧,静坐一人。

身披玄色斗篷,脸上复盖着冰冷的青铜半甲,只露出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寒渊,不见丝毫波澜。

他不动,不语,仿佛已与这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

直至朱棣发问,他才缓缓抬头,目光如淬火的钢刃,直刺而来。

“四哥,”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刻意压制了原本的声线,“你以为我在荆州那些年,真就只会读书写字么?”

朱棣心头猛地一沉。

这声音……他听得耳熟。

可他不敢相信。

他死死盯着那双露出的眼睛,试图从记忆深处挖掘出熟悉的痕迹。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了——

洪武二十五年冬,秦王府校场,大雪纷飞。

他手柄手教一个瘦弱少年挽弓,那少年手心全是汗,手臂抖得厉害,却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开。

他当时叹道:“你身子弱,何必勉强于此?”

少年抬起头,眼中像燃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四哥,我不想当个无用之人,我想活得……有用一点。”

那个少年,就是朱柏。

可眼前这个人……哪还有半分昔日的文弱书生气?

“你……你……”朱棣张了张口,只觉得千言万语混杂着震惊、愤怒与巨大的困惑,死死堵在胸口,竟挤不出一句成形的话。

他曾为朱柏“自焚殉国”的消息痛彻心扉,也曾于月下独酌时,念及这份兄弟情谊而潸然泪下。

可如今,这个“已死之人”不仅好端端地活着,更带着一支足以颠复天下格局的力量,出现在他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刻——

不是来雪中送炭。

而是来……宣示主权。

并且,对方还掌握着他绝不能暴露的命脉。

朱棣猛地扭头,望向山谷入口。

数名身手矫健的山地兵正无声地合力拖拽巨木设置路障,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呼吸仿佛都同频共振。远处,炊事兵正沉默地分发干粮:肉干、麦饼、清水,每人一份,定量精准,毫无克扣喧哗。

这等高效严明的后勤调度,便是大明的京营精锐也难以企及!

“你在西南……哪来的钱财?哪来的工匠?哪来的这些火器?”朱棣的声音因急切和惊疑而嘶哑,近乎质问,“你诈死脱身不过一年光景,怎么可能拉得起这样一支军队?!”

他绝不相信这是天方夜谭。

练兵需要时间,铸炮耗费巨资,造船更需要庞大的港口与熟练的匠户。占城虽是藩属,但远在千里之外,资源有限,如何能支撑起如此规模的军事扩张?

除非——

这一切,早有预谋。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不疾不徐地从怀中抽出一封密函,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青石上。

那正是朱棣派往辽东、意图连络宁王朱权共举大事的密信,以及他在北平西郊私设火药库的铁证。

“四哥派往辽东的密使,一路途经三省一十三驿。”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惊心,“每一处驿站,都有我的人。”

“大悲禅院佛象腹中藏匿的火药清单,北平各处火药库通向城外的暗道——这些事,四哥自己都觉得做得天衣无缝吧?”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可你知不知道?我安插在京畿附近的细作,不下百人。你走的每一步棋,我都看在眼里。”

朱棣浑身剧震,仿佛被人用重锤当胸砸下,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他引以为傲、谋划已久的“靖难”布局,在对方口中,竟成了可以随意窥视的儿戏!

“白沟河这一战……你早就料定我会败?”他咬着牙追问,心底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那人却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清淅的讥诮:

“我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但我了解四哥你的性情——接连攻克数城,士气正盛,你必定急于寻求决战,一举击溃朝廷主力。李景隆虽志大才疏,可他手握十倍于你的兵力,更占据地利。你贸然率军深入,岂能不陷入重围?”

“所以,我算准了日期,率军北上。本意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合力破敌。谁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棣一眼:

“你败得这么快,又这么惨。”

朱棣猛地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一生自负文韬武略,纵横塞外几无败绩。今日却被自己的亲弟弟当面将战略失误剖析得如此透彻,如同被剥光了衣物立于大庭广众之下,羞愤、不甘、还有一丝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已布满血丝。

他支撑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

“把面具摘下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那人静默地看着他,青铜面具后的目光深邃难测。

夜风吹动着玄色斗篷的下摆,篝火的光芒在他身上明灭不定。

然后,他抬起手,缓缓解开了系带,将那副冰冷的青铜面具,从脸上取了下来。

月光混杂着火光,清淅地照亮了他的脸庞——五官轮廓如刀削斧劈,眼神沉静而锐利,昔日那份温润的书卷气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岁月和战火反复淬炼出的冷峻与坚毅。

“……老十二。”朱棣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真的是你?”

朱柏平静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四哥,是我。”

朱棣跟跄了一下,伸手扶住冰凉的石壁,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

他死死盯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要穿透皮囊,确认这并非幻觉。

然后,他终于伸出了手。

朱柏亦同时抬手。

两只手,一只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斗,强压着翻腾的怒意与巨大的震惊;另一只则稳如磐石,掌心布满常年握持兵刃磨出的厚重老茧,带着钢铁般的力度与温度,紧紧握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朱棣的嗓音干涩,“这些兵马……这些火器……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秘密……都是你的?”

那一瞬间,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脸上无法掩饰的复杂神情——震惊、困惑,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问的已不是“这些是不是真的”,而是“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他甚至不敢去质疑事情的真伪,只迫切地想要确认,那执棋之手,究竟属于谁。

朱柏清淅地感受着对方掌中传来的细微颤斗,心中一片雪亮。

他知道,这位心高气傲的四哥,在绝对的实力和情报碾压面前,终于……低头了。

但他脸上并未露出丝毫得意之色,反而将语气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旧日才有的温情:

“四哥,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坐视建文那小子,将父皇留下的基业,将我们这些叔辈赶尽杀绝。”

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你在北方起兵靖难,我在南方暗中蛰伏。我们兄弟二人,本就该同心协力,守望相助。”

话音微顿,他的语气转而肃穆:

“这些兵马、火器,是我为求自保,也为等待今日联手之机而积攒的力量。至于那些秘密……我本不愿动用此等手段——”

他的目光扫过朱棣,带着一丝无奈:

“可建文削藩之举,刀刀致命,意在根除。藩王人人自危,若不勠力同心,迟早会被他逐个击破,死无葬身之地。”

他凝视着朱棣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淅无比:

“我今日前来,不是要以这些隐秘要挟于你。我是来告诉你一个事实——四哥,你不能再这样孤军奋战下去了。”

朱棣心口象是被重物狠狠撞击,骤然一窒。

这话语听着情真意切,仿佛充满了兄弟情义,但他如何听不出那糖衣之下包裹的锋利刀刃?

朱柏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依附或援助,他提出的是“共治天下”!

他要辽东广袤的土地,要独立的兵权,要在新朝之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要与他朱棣……平起平坐!

而他自己呢?

不过是对方实现宏大野心过程中,一枚最关键、也最不能出差错的棋子——一枚无法反悔、不敢反抗的棋子!

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眼前之人,掌握着足以扭转战局的强悍实力,掌握着能让他燕王府满门抄斩的如山铁证,甚至就在此刻,直接掌握着他的生死。

他只能选择合作。

只能强行咽下所有的骄傲与不甘,与这个昔日需要他庇护的十二弟、今日深不可测的执棋者,缔结这份看似双赢、实则步步惊心的危险盟约。

朱棣缓缓松开了相握的手,眼中的震怒与混乱逐渐褪去,转为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最终沉淀为枭雄的务实。

“老十二,”他声音低沉,却已恢复了属于燕王的几分威仪,“四哥信你。但‘共治天下’非同小可,具体章程,还需与麾下诸将仔细商议。眼下当务之急,是集成兵力,追击李景隆溃军,稳住我军心,绝不能给建文挑拨离间、分化瓦解的机会。”

朱柏点了点头,并未急于逼迫:

“好。我给你时间。”

他重新将那张冰冷的青铜面具复在脸上,负手望向北方沉沉的星空,语气倏然转冷:

“但请四哥务必记住,机会,往往只有一次。你我兄弟联手,可倾复南京,再造乾坤,保你家族世代荣华;徜若你中途尤疑,或另生枝节……”

他侧过头,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箭:

“……那么你我皆成俎上鱼肉,你的靖难大业,也不过是史书上寥寥几笔、遗臭万年的叛乱而已。”

山风骤起,卷动篝火明灭不定。

兄弟二人并肩立于火光与夜色之间,影子在岩壁上被拉得狭长而扭曲。

那光影交错中,往日的亲情似乎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与利益的权衡。

南京皇宫,乾清宫内。

建文帝朱允炆将刚呈上的战报摔在御案之上,仅阅数行,脸色已变得铁青。

“砰!”一声巨响,龙案被拳头狠狠砸中。

“李景隆这个废物!十万大军!整整十万大军!竟被朱棣的残兵败将击溃?!还被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南军’杀得丢盔弃甲?!朕要他何用!”

黄子澄慌忙跪地叩首:“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据各方探报汇总,那支突然出现的军队确从南方而来,其首领姓‘朱’,麾下士卒皆称其为‘主事’。他们所配火器犀利,战法诡异莫测,绝非寻常流寇可比。”

“姓朱?”建文帝眼睛危险地眯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这倒真是……巧得很啊。”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寒彻骨髓:

“即刻派遣得力密使,潜入燕军大营,给朕散播流言——就说那个所谓的‘朱主事’,其实就是湘王朱柏!他诈死潜逃,暗中积蓄力量,如今更手握燕王朱棣谋反的铁证,此番出手,意在借靖难之名,行篡国称帝之实!”

“同时传诏天下:凡燕军或附逆之将,若能弃暗投明,揭发朱棣、朱柏之罪,朕必不吝封侯之赏,赐世袭罔替之爵!”

黄子澄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建文帝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眸中阴鸷之色愈浓。

他深知,朱棣与这个神秘“朱主事”之间的联盟,根基必然浅薄,纯粹是利益的捆绑。只需轻轻推上一把,便能让他们从盟友变作死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与此同时,燕军大营内。

关于燕王与“南军主将”结盟,对方愿提供粮草火器,但索要辽东之地,并提出“共治天下”的消息,已如野火般传开。

大营之内,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殿下要和那个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合作?!”一员性情彪悍的骁将猛地一拍案几,满脸涨得通红,“那人来历不明,手段诡异,分明是包藏祸心!这哪是救命?分明是趁火打劫,是要挟!”

“说得对!”另一名将领立刻高声附和,“他手里还握着殿下……握着那些要命的东西!若将来他心怀不轨,突然反水,将证据往朝廷一送,我们全营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更可恨的是,他竟敢开口索要疆土!”一名早已被建文方面暗中收买的参将,趁机煽风点火,“弟兄们跟着殿下出生入死,浴血奋战,难道到头来,是为了给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家伙做嫁衣吗?”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人群中,有人怯声问道,“难道……向朝廷投诚?”

“放你娘的狗屁!”一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勃然大怒,“唰”地拔出佩剑,“殿下乃天纵之才,是真龙之主!那‘朱主事’在危难之际救下殿下性命,如今又供给我们急需的粮草,便是恩人!建文小儿削藩无情无义,我们早已是无路可退!投降是死路一条,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可万一他真是已死的湘王,万一他真想借此机会夺权呢?”先前那员骁将冷笑着反问,“你们就不怕到时候,全家老小的脑袋,一起搬家?!”

刹那间,营帐之内剑拔弩张,支持合作与坚决反对的两派将领怒目对峙,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外有朝廷精准恶毒的挑拨离间,内有权力分配带来的尖锐冲突。忠诚、义气、对未来的恐惧、以及人性中的贪婪,在此刻激烈地碰撞、交织。燕军大营,正从“危中求存”的短暂一致,迅速滑向“内乱崩解”的深渊边缘。

而此时,在南方的广阔海域之上,正是风帆猎猎,百舸争流。

一艘艘满载着粮秣、弹药与希望的船只,正破开深蓝色的波浪,全力向北航行。

田胜贵稳稳立于旗舰船首,任由海风吹拂衣袍,他眺望着北方那遥远的天际线,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握起:

“朱主事,我们来了!只要这批物资顺利送达,您定能稳住局势,逆转这天下乾坤!”

在他身后,刀兰土司父子默然伫立船尾,目光复杂地回望渐渐远去的故土方向,在心中默默祷告:愿占城根基稳固,愿北方战事得胜。

远在占城的海岸城楼之上,徐妙锦与吴绎昕并肩而立,无言地目送着船队的身影消失在海平面之下。

“妙锦,”吴绎昕轻声开口,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色,“燕军内部已然生乱,谣言四起,朱主事他……真能压得住吗?”

徐妙锦凝望着北方那片看似平静的天空,眉心微蹙:

“很难说。”

她缓缓分析道,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朱棣本人虽已暂时妥协,但他麾下那些将领,多是跟随他多年的骄兵悍将,桀骜不驯惯了,岂会心甘情愿地听命于一个‘来历不明、戴着面具的南方人’?更何况,‘共治天下’这四个字,无异于要从他们碗中分走最大的那块肉,触及了最根本的权力与利益,谁肯轻易拱手相让?”

“建文这一招,歹毒至极,他攻击的不是军队,而是人心,摧毁的是联盟之间最脆弱的信任纽带。”

她话语微顿,目光变得更加幽深:

“不过,朱主事手中也握有两张至关重要的牌:一是足以让朱棣万劫不复的把柄,二是燕军此刻赖以生存的粮草火器供给。若燕军内部当真彻底分裂,最先承受反噬之苦的,必然是他们自己。以朱棣之能,绝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吴绎昕闻言,轻轻点头,双手合十,低声祈愿:

“愿他们都能看清其中利害,愿朱主事能早日抵达,化解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

徐妙锦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天边那翻涌不息的云层。

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内乱,正是朱柏与朱棣那份脆弱盟约的第一次严峻试炼。

度过了,便是海阔天空,风云际会;

度不过,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而这场席卷天下的靖难之役,其最终的走向与结局,或许,就在这接下来的短短数日之内,初见分晓,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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