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礁岛如一头蛰伏巨兽,港口两侧礁石林立,藏匿弓手千名。
岛内木堡高耸,两千叛军持械戒备,更有五十佛兰德斯残兵扼守要隘。
五艘战船泊于港内,其中两艘竟是葡萄牙式重炮舰,炮管粗逾儿臂,漆黑如冥府之口。
阿迪立于高台,手握火枪,眼神癫狂。
阿迪曾是满者伯夷太子,如今却被逐出国都,只剩这一隅孤岛苟延残喘。
他对天发誓:若不能夺回王位,宁可焚岛殉志!
而此刻,阿迪唯一的希望,就是范德森。
“只要挡住这一波,佛兰德斯舰队便会从后方包抄……到时候,土司必死无疑!”阿迪咬牙切齿。
然而阿迪不知道的是——
范德森的旗舰已在昨日被截获帐本,其“三年掌控南洋”的野心赫然在目。
朱柏早已洞悉一切。
此刻,容美二十艘战舰列阵港外,旌旗蔽日。
阿岩执望远镜立于“荆南号”甲板,冷静下令:“先歼敌舰,再取其岛。左翼水西弩兵压制礁石弓手,右翼播州撞船突袭侧翼,中军舰炮集火重炮舰,后军‘一窝蜂’准备复盖甲板!”
命令下达不过半盏茶功夫——
“敌舰动了!”了望手嘶吼。
只见两艘重炮舰率先发难,炮弹轰然落下,激起巨浪,震得“荆南号”剧烈摇晃!
“稳住!”阿岩怒喝:“舰载炮——目标最前重炮舰!左舷打舵,右舷焚帆!”
五炮齐发,铁弹破空!
一枚命中船舵,当场炸碎;另一枚击中主帆,帆布撕裂,火星引燃麻绳,烈火腾起!
范德森面色惨白:“怎么可能?他们的炮距竟比我们还准!?”
他仓促下令撤退,欲诱敌入港,利用地形围剿。
但他忘了,岸上还有人!
安的一声令下,水西火弩齐射,礁石上弓手纷纷着火,惨叫坠海。
杨铿率播州刀兵绕至侧后,攀崖而上,突袭弓手阵地。
沐晟亲率滇军火铳手登船,对木堡连续齐射,枪声震耳欲聋,叛军伏地不敢抬头。
“追!”阿岩眼中燃起战意:“进港!围而歼之!”
十艘主舰如猛虎入穴,封锁港口出口。狭窄水域内,佛兰德斯战船难以调头,瞬间陷入包围。
“放‘一窝蜂’!”
“嗡——!”
六百支火箭拖着赤焰,如火龙扑海,尽数命中敌舰甲板!
烈焰吞噬船只,士兵跳海逃命,却被弩箭追杀,溺毙无数。
范德森欲乘小艇遁走,却被滇军火铳手一枪击中肩胛,翻身落水,最终被俘。
与此同时,麓川藤牌兵率先登陆,撞开木堡大门。
水西弩兵、滇军火铳、播州刀阵依次推进,攻势如潮。
阿迪举枪欲射,却被杨铿飞身扑倒,一脚踩在胸口,火枪脱手。
“你输了。”杨铿冷冷道。
阿迪仰望燃烧的战舰,满地尸骸,终于崩溃,伏地痛哭:“我错了…我不该信那些洋鬼子…我以为他们真能帮我复国…可他们只是想灭我族、占我土啊…”
阿岩走上前来,居高临下:“你以为你是王者?在佛兰德斯人眼里,你不过是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
阿岩转身望向大海,心中却无喜悦,唯有沉重。
这场胜利,代价太小,反而令人不安。
佛兰德斯人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朱柏正在舱中翻阅范德森帐本,越看越是心惊。
“去年南洋贸易净利五十万两白银…且计划三年内控制所有港口,驱逐本地政权…”
朱柏冷笑一声,将帐本交给徐妙锦:“抄录十份,一份送京师御史台,九份分发南洋诸国——让他们看清,所谓‘文明使者’,实为豺狼。”
张谦走入,递上沐晟密信:
“沐将军要求:大城胡椒一成利润立即移交,另索满者伯夷锡矿独家采购权,否则滇军将退出联盟。”
朱柏眯眼一笑,锋芒毕露:“好个沐晟,趁我得胜之际逼宫?”
他提笔回信,字字如刀:
“胡椒利可予。锡矿否。播州已有约定在先。若不满,可自行北返,南洋商路,自此断绝。”
搁笔之时,目光沉静。
朱柏知道沐晟不敢翻脸。
滇军粮饷依赖容美海运,一旦断供,不出三月,军心必乱。
权力的游戏,从来不只是战场上见胜负。
深夜,朱柏独坐舱中,取出一封密函。
来自南京礼部侍郎黄观的私信:
“建文帝渐失众心,齐泰、黄子澄议削藩过急,致诸王离心。燕王虽表面恭顺,实已暗蓄兵马。南洋若乱,恐为北地变局之引信。君宜慎之。”
朱柏闭目良久,心中波澜汹涌。
可如今,他手中握有火器、舰队、盟军,俨然一方诸候。
那位儿时最疼他的四哥,已然起兵。
现在,他该如何自处?
支持建文?
可朝廷昏聩,赋税苛重,南洋百姓何辜?
投靠朱棣?
可此人残暴嗜杀,未必容得下他这等“边陲权臣”。
“我不是忠臣,也不是逆贼。”朱柏低声自语:“我只是…不想让这片土地,再沦为他人棋子。”
暮色苍茫,湄公河雾气弥漫,象牙岛若隐若现。
木堡之内,占塔王子负隅顽抗;堡外,摩诃提婆王子率军围困三日,伤亡惨重,却始终无法破防。
直到江面雾中,二十馀艘战船破雾而来,帆影如山,杀气凛然。
朱柏立于船首,环视众人:
“此战三分进击:正面由水西弩兵与滇军火铳压制;侧面杨铿、思伦发率播州、麓川撞门;背面阿岩率水师轰后门。记住——不留退路,只许全歼!”
命令既下,三路并进。
正面弩箭如蝗,火铳轰鸣,压制敌军不敢露头。
侧面撞木猛击,门板龟裂。
背面“没良心炮”轰然炸响,后门应声而塌!
三方合击,叛军彻底崩溃。
占塔王子欲逃,被水师截获;佛兰德斯残兵顽抗,尽数伏诛。
摩诃提婆奔至朱柏面前,双膝跪地,捧出国玺:“经略使救我高棉于危难,自此永为容美藩属!香料、锡矿、通航权,皆优先供给!唯求容美助我练兵,以防佛兰德斯再侵!”
朱柏亲手扶起,朗声道:“不必称臣。我们是盟友,风雨同舟,理应相援。”
朱柏又回首望向安的、杨铿、思伦发、张谦四人,一字一句道:
“诸君可见?只要同心协力,南洋再无不可破之局。今后若有乱事,依旧联兵共讨,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四人齐声应诺,心中已然明悟:
离开容美,他们不过是地方部族;依附容美,却是南洋棋局中的执子之人。
当夜,庆功宴设于江畔。
星河倒映水面,如碎金铺陈。
朱柏独立船头,望着浩瀚夜空,心潮澎湃。
南洋已定,贸易畅通,火器成军,诸国归心。
无论建文帝能否守住北方江山,抑或朱棣最终纂位成功……
容美,已有资格问鼎天下!
忽而徐妙锦匆匆而来,递上急报:
“朝廷御史已抵苏鲁马益,指斥我等‘私自动兵,僭越专权’。另有燕王密使抵达,愿以北方良马换取火器,并许诺:若您肯结盟,他日登基,必封您为‘南洋王’!”
朱柏接过文书,眉头微蹙,随即舒展。
他沉默良久,终开口:
“回复御史,我等奉旨‘镇抚南洋’,此次行动皆属平叛护商,合乎授权。附上捷报与佛兰德斯帐本,请其代奏天听。”
朱柏顿了顿,又道:
“至于燕王密使…好生款待,暂不回应。战马,我要。但‘南洋王’的帽子…岂是他说给就能给的?”
徐妙锦领命而去。
朱柏仰望星空,眸光幽深如渊。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北有皇权之争,中有朝堂猜忌,南有外敌环伺……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求存的边陲经略。
朱柏是执棋者。
是能在乱世中,点燃燎原之火的人。
而这盘棋,他朱柏,一定要赢。
夜风拂面,他仿佛听见十年后的呐喊,铁蹄踏破金陵,火炮轰开紫禁,而南海之上,一面赤旗迎风招展,旗上绣着四个大字:
“容美不灭,大明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