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祖宗没有庇佑,你现在已经是阶下之囚了!”曹操心中暗想,却听到父亲答道:“三哥请节哀,阿仁的事情现在如何了,那些朝廷的鹰犬现在在何处?”
“就在里面!”曹炽叹了口气:“还是托了阿瞒的福,那些鹰犬现在还留点面子,不然我现在只怕已经枷锁在身了!”
“什么,竟然会这样?”曹嵩吃了一惊:“你可是有爵位在身的,他们居然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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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炽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们可是直接听命于大将军府的,莫说是一个县侯,就算是宗室,也就是一封敕书的事。哎,当今的时势已经不一样了,我等还是要学会适应的好!”
曹炽迎着一行人进了庄园,来到后堂。早有一个精明干练的武吏候着,起身对曹操道:“在下徐州总追捕使王何,拜见曹公子!”
“不敢!”曹操此时当然不敢托大,拱手还了王何的礼,问道:“我是刚刚到,还不知事情原委,敢问贵官此来是为了何事?”
“回公子的话!”王何道:“在下受上司的差遣,一来是送还曹仁的尸首,并送来奠金;二来便是查问此案的原委,按照我们在贼人巢穴中搜到的信缄,那曹仁不但知道吴景的真实身份,而且对大将军多有不敬之词。除此之外,他与沛国曹氏以及当地的不少豪族都有书信往来。所以雒阳方面有令,要将此事查清楚。”
“原来如此!”曹操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心惊。对方方才说的两件事,第一件不过是个托辞。关键是第二句,首先坐实了曹仁包庇窝藏罪人的罪过,光是这一条,就足够曹炽一家喝一壶的。按照汉代律法,吴景参与行刺大将军,肯定夷灭三族,而包庇窝藏之人同罪。换句话说,现在曹炽一家就已经是期货死人了,只要一走法律程序,就基本三族夷灭,无非是牵连多大而已。而王何还没有将其全部抓到监狱里去,可能是看在曹操与魏聪的旧日情分上,但其在追查案子的态度却干分坚决,这让曹操不由得暗自生疑。
“那敢问一句,我叔父一家要如何处置?”
“回禀公子!”王何答道:“在下只是负责追捕缉拿,但如何审判处置却在在下的权限之外,所以一—”
曹操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自己恐怕要去雒阳一趟,见一见魏聪了。
接下来的会面简短而又局促,曹操不由得为魏聪现在的实力暗自心惊。从王何的口中得知,在徐州各郡皆设有追捕使,每个追捕使下辖武吏一百骑,步卒两百,看起来人数不多,但他们在必要时可以征发郡县兵,而且甲仗弓弩极为精良,训练有素,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同等数量的盗贼、豪族私兵。最重要的是,从王何的话语中,曹操推测这些追捕使可以很便捷的连络到临近的同行,以及雒阳,从那儿得到援兵。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如此巨大的一张网中了,孟德兄,这些年你还真是没闲着呀!曹操只觉得自己的口中满是苦涩。
“王使君,我有一事相求!”曹操肃容道。
“不敢!”王何赶忙赔笑道:“公子有何事请吩咐!”
“关于此事,我想去一趟雒阳,面见魏大将军!”曹操沉声道:“若是可以的话,可否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将我的叔父一家收监?”
“这——”王何尤豫了一下,问道:“不知公子什么时候出发?何时能抵达雒阳?”
“明日便出发,我昼夜兼程,应该五日内便能抵达雒阳!”
“若是如此的话,在下可以试一下,毕竟这个案子颇为复杂,要想查清楚也需要时间。”王何笑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可能无限期的拖下去,你到了雒阳之后,最好立刻面见大将军,让其发下指示,我可以等八天,再多就不行了!”
“八天那怎么够?”曹操一听急了:“我到洛阳都要五日,信使回来少说也要数日吧?”
“这个公子请放心!”王何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只要你能在五日内赶到雒阳,求得大将军首肯,我这里就肯定没问题!”
“也好!”曹操点了点头,他走到父亲身旁,压低声音道:“父亲,我要去雒阳一趟!”
“去雒阳?为了阿仁的事情?”曹嵩问道:“一定要去吗?”
“恩,窝藏刺杀大将军的钦犯,是夷灭三族的大罪。何况还不知道阿仁在信缄里写了什么,如果不想办法从源头斩断的话,少说要死几千人!”
“死几千人?”曹嵩打了个哆嗦:“这么多?”
“我已经是往少说了!”曹操苦笑道:“魏聪现在是何等人物?便是天子只怕也不及他,汝南袁氏现在在哪里?真的追查下来,我家也脱不了干系!”
“好,好!”曹嵩顿了顿足:“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大早就出发,越快越好!”
“好,你路上小心!”曹嵩叹了口气:“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知道有阿仁这个祸害!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说到这里,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父亲也不要太过烦恼,魏聪还是个念旧的人,如果我去求他,保全曹氏一族应该问题不大!”曹操安慰道:“我已经和那王追捕使说好了,八日之内不会将叔父一家收监,你让叔父送些财物给他,也好说话!”
“这个你放心!”曹嵩叹了口气:“当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初你救得那个人,竟然成了执掌天下的大将军!你还要去求他救命呢!”
曹操想要解释自己并没有救过魏聪,但转念一想,又不想解释了。他匆匆向曹炽告了别,就赶回家中准备前往洛阳的事了。
雒阳,大将军府。
“这么说来,伯父打算在雒阳长住一段时间了!”魏聪笑道。
“不错!”窦武笑道:“没办法,卢子干出言相邀,又是遗爱后世的大事,我也推诿不得!”
“恩,伯父所言甚是!”魏聪笑道:“编撰经典,消弭纷争,的确是一件大好事。不知除了伯父,那卢植还请了哪些人?”
“蔡邕,郑玄,马日、管宁————”窦武报出了七八个名字,都是当时着名的大儒学者,魏聪听了连连点头:“能把这些人请来,卢植倒是面子不小!”
“也不仅仅是面子,主要是他要做的事情青史留名!”窦武笑道:“老夫这个年纪,别的什么都不在意了,唯独对身后名声还有几分惦记,我想其他人应该也是如此!”
“这倒是!”魏聪笑了起来,这方面他倒是也深有体会:“既然如此,那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派人修一条路直通维氏山卢植的宅院,再把房子修一修,好让你们可以安心讲学修书了!”
“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了!”窦武笑道:“说实话,你在雒阳修的那些新路真的让人叹为观止,路面光滑如镜,马车在上面奔驰如飞,若是能将其推广到全国,那就太好了!”
“这恐怕不是一代人的事情!”魏聪苦笑道:“修路要用水泥,而现在雒阳周边唯一出产水泥的工坊在尹阙,一共也就三个窑,每天出产也就一两百石,这点产量也就够把阳和周边几个水路码头连接起来,做到水陆联运,要想推广到全国,那真不是一日之功。”
“那能不能多建几处工坊,也不要只在雒阳周边,其他地方也建几处,省的运输麻烦?”窦武问道:“比如关中扶风!”
听到眼前的老者为老家要项目,魏聪不禁有种自己身处穿越前发改委面对地方要项目的错觉。他苦笑了一声:“伯父您有没有想过,这水泥除了铺路之外,还能用来筑城砌墙,不但坚固,而且速度非常快。粘合砖石比糯米石灰浆强,用起来方便百倍。若是全国各地都是,那恐怕路没有修好,强宗大族个个都把邬堡修的坚固无比,那就真的朝廷之命不出雒阳了!”
“这——”窦武面色大变,他也是当过大将军的,立刻就反应过来魏聪所指。大汉地方豪强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修邬堡壁垒,有了部曲宗族就开始修这玩意,理由就是防御盗贼侵害,可问题是这玩意能防备盗贼就也能防备官兵。官兵进不去,自然交多少赋税,出多少丁壮劳役就是豪强老爷们和官府商量着办了。
所以大汉的郡县官员,对于地方豪强役使贫民盯得很紧,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邬堡很消耗劳动力,没有大量的剩馀劳动力,根本没法子把邬堡修起来。但如果水泥出现了,那就不一样了,即便是个有几十户的村落,攒点钱就买水泥一个冬天就能在险要地方修一个石头邬堡来。配上弓弩长矛,几千号人没有几个月功夫根本啃不下来。要这样的话,大汉岂不是遍地邬堡,变成欧洲中世纪了?魏聪自己在雒阳也就政令不出河南省了?
“若是如此,的确此事要慎重!”窦武苦笑道:“还是孟德你考虑的周全呀!”
“伯父言重了!”魏聪笑了笑:“所以这水泥厂我只打算在雒阳和番禺各建设一处,主要用于铺路和修建港口、桥梁。还有就是边境烽燧将来也能用上。说实话,我手里象水泥作坊的东西还有不少,但就是不敢推广开来,这世上的事情牵一发动全身,就怕生出不好收拾的结果!”
“恩!你这么慎重是对的!”窦武点了点头:“不过,这水泥终归是好事,如果能把道路连接各地郡县,以现在四轮马车的速度,大汉的国势就大不一样了!”
魏聪点了点头,窦武也是当过大将军的,眼光与常人不同。物流是决定帝国力量的上限的重要因素,就连印加人那种还处于石铜结合生产力水平的民族,在创建帝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不惜血本的修建道路和驿站,组织信使来提高信息传递速度。秦始皇和隋炀帝创建大一统之后,也是一个修建秦驰道,一个修大运河。
所以魏聪掌握交州之后,就一边提高航海能力,建造新式船只,修建灯塔,天文台,拿出钱来培养天文学家来增强导航水平;一面开掘五岭道路,修缮灵渠,好让自己的水军可以直入长江汉水。面想办法修建港□,推动海上漕运,一面修水泥厂,打制钢珠轴承,改进四轮马车,修建道路,降低路上物流成本。就是因为物流水平决定了国家的上限,即便魏聪搞出黑火药火器,能打到非洲去,以两汉时期的物流水平,也守不住。不如老老实实把航海和路上运输的科技树爬上去,那时就算用弩手马镫重骑兵加骑射手都能一路平推过去。
说到这里,魏聪看窦武也有些倦了,便请他先下去歇息。自己则继续处理起各地送来的公文来,他现在总算是体会到后世帝王为啥要搞司礼监、内阁这些顾问机构了,原因很简单,古代中国在古典帝国这个范畴里有些超模了。就拿东汉为例,有十三州、105个郡国,1180个县级单位,巅峰时期的在册人口有五千三百万人口,实际人口只会更多。如果你看看同时期的其他帝国,他们的领土,人□,基本只有东汉的几分之一,甚至要小一个数量级。
究其原因很简单,当时生产力水平的国家机器只能维持这个规模人口的统治,没有计算机,没有图书款数据系统,一个人能够处理的信息数量是有上限的。
而皇帝制度又决定了,重大事件的决定权只能汇集于一人,这个巨大的矛盾的解决办法就是官僚体制。如果权力者不想把自己活活累死,那他就必须把越来越多的权力让渡给官僚机构,让他来替代自己行使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