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佛不再言语,那双包含万象的眼缓缓闭合。
耀台枯瘦的手掌中,一抹琉璃光华缓缓升起,如梦如幻,美得让人心醉。光华凝聚,化作一方微缩天地,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一应俱全。
一方剔透的琉璃小世界,是青灯古佛毕生修为的结晶,也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馈赠。
光华飘向柳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柳相在四百年间开辟芥子天地,又补全了心中世界。一实一虚,昼夜衍化,相互印证。如今得了这琉璃小世界,便可虚实交汇,熔铸一炉,真假共存。
这是修行路上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最后一步。
儒衫柳相伸手,将那方琉璃小世界握于掌心。光华瞬间内敛,再无异象,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琉璃。
再次躬身,佛号庄重而肃穆。
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带着无尽的敬意和感激。
殿内,灯火摇曳,烛泪滑落。那些蜡烛已经燃烧了很久,蜡油凝结成各种形状,有的像眼泪,有的像血滴。
蒲团上的老僧,彻底没了声息。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仿佛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重担。
青灯古佛,从此真正归于寂灭。
柳相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生死轮回,不过如此。可每一次目睹,心中依然会有波澜。
秋日的山路蜿蜒向上,青石板经年累月被香客踏过,表面光滑如镜,却又覆着一层薄薄的苔藓。
柴火观观主姚青一身朴素道袍,麻布制成,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
与身旁那人并肩而行,步履从容不迫。
百年光阴,不曾在荆黎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那股曾锐利得能刺破天穹的剑意,如今已然收敛无踪,浑然一体。看上去更像个寻常的世家子,身材高大,相貌清朗,行走于山水间,如一幅淡墨画卷。
山间鸟雀啁啾,偶有松鼠在枝头跳跃,发出细微的响动。
姚青用拂尘扫开一片落叶,动作轻柔而写意,\"荆剑仙这般丰神玉朗,气质又沉稳内敛,回到天王山,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
荆黎迈过一截横在路上的树根,声音带着笑意,\"观主多虑了。我这模样,在凡俗中或许还能看。可道门仙家,谁不知剑修清苦,不是个好归宿。
抚了抚颌下的胡须,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惹得荆黎失笑。
荆黎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调侃。淀,还是熬出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向往,那是对平凡生活的眷恋。道士修行,讲究的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与天地万物和谐共处。
他们继续向上,山路渐陡。两旁的树木更加茂密,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
荆黎说,声音平和。
山风吹过,带起两人的衣袂飘飘。
远处传来钟声,悠远而庄严。
姚青的目光望向山顶,那里佛寺的金顶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所以我更喜欢柳相的做法,站在岸边,看人渡河。
行至陆水寺山脚,姚青停下脚步,抬头遥遥望向那掩映在苍翠林木间的佛寺金顶。
荆黎眼中带着一丝调侃。
陆水寺的法会,耀台曾亲自递上请柬,邀姚青观道一场。
荆黎点头。
石阶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两旁古松参天,枝叶茂密,偶有松果掉落,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姚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剑仙之潇洒风流,定然不会被一座大山所束缚,家乡只是心安处。
百年光阴,红尘一剑所带来的后遗症已经全部养伤完毕,那么接下来,剑尖所指,便是那人间最高处。
“也快了,最后还得跟某人一块接一场不能还手的问道,想想就心累。”
这场问道估计不会间隔太久。
道一之下第一人,战力无双,化虚杀道一,就这样一位截天宗副宗主。
关键还不占理。
哪怕是荆黎都觉得头疼。
两人一前一后,走完了最后的石阶。
山风呼啸,穿过佛寺的檐角,发出呜咽的声响。夜色渐浓,寺院中已经点起了灯火,在夜色中如星点般闪烁。
姚青停在山门前,整了整道袍。
姚青问。
荆黎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动作自然。
他抬步,推开山门,身影消失在厚重的朱漆门内。
荆黎站在山门外,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夜色中的荣昌城灯火点点,如繁星般美丽。
姚青的道,就在那山脚下的柴火观里。
而他的剑,终究还是要指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