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河这百年里水运流转平稳,应了水涨船高的老话,水运平稳且日益增多,虽说不少都被勒令供养给了那座朝神古道旁的龙君祠,不过光是那点剩余香火信仰就足够作为河神祠庙之主的樊之余跻身中三境,金身品级不低。
虽不被朝廷认可,当然也不用大庆认可,这一河之神只,比之一些偏远荒江神只,金身神位都要高出许多。
樊之余这些年倒也算兢兢业业,对于百姓之所求,有求必应自然不可能,不过一些个不违反天地规矩的小事情,倒也算做得不错。
如今境界高了,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日积月累下,河神祠的香火鼎盛。
每日上供的瓜果肉食极多。
隋信咬了一口冷飕飕的猪头肉,将拱嘴儿的部分递给对方,\"今天偷的时候差点被抓住,不容易。
江旻蜷缩在阴影角落里,一动不动。
双眼空洞无神,仿佛灵魂早已离开这具躯壳。
这一个月来,少年便是这样。
不言不语,不哭不闹。若非隋信强行将食物塞进嘴里,连活下去的本能都已舍弃。
有些人死了,但还活着。
有些人活着,但已经死了。
江旻没有任何反应。
依旧没有回应。
隋信放下肉食,走到江旻身边蹲下。
江旻终于有了动静,缓缓抬起头。
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任何光芒。曾经清澈明亮的瞳孔,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愧疚是世间最毒的药,一分一毫,都能将人的五脏六腑腐蚀干净。
江旻闭上双眼,双手抱住脑袋,身体微微轻颤,\"爷爷奶奶倒在血泊中,隋叔叔气绝身亡,隋诚隋实惨死山路。都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
江旻睁开双眼,看着隋信。
江旻没有再说话。
隋信看着江旻这副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曾经那个善良懂事、乐于助人的小弟弟,现在变成了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雪儿的仇,大家的仇,都落在了咱们的肩头上。就算是死,也得拉着赵子期一块下黄泉,给大家伙儿磕头认罪。”
江旻依旧无动于衷。
隋信哀叹一声,无可奈何。
却说赵府。
赵子期扶着桌沿,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
经过一个月的静养,外加无数药材损耗,今日总算能下地了。
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说着。
声音破碎而尖利,刮得人耳膜生疼。
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子期走到铜镜前。
镜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疤痕,如蜈蚣般爬满面庞,左眼只剩一个黑洞,双耳的位置是两个丑陋的肉窟窿。
这副鬼样子,是他赵子期?
是那个曾经在荣昌城纵马扬鞭、鲜衣怒马的公子?
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镜中那张脸。
每一寸伤疤,都在提醒着那一夜的屈辱。
每一阵疼痛,都在加深对江旻的恨意。
美貌是上天的恩赐,毁容是人间的诅咒。
王索推门而入,躬着身子,不敢抬头看。
自从公子醒来后,府里的下人都怕得要死。
光是伺候的丫鬟仆从,已经被活活打死了三个。
赵子期缓缓转过身,黑洞洞的左眼对着王索的方向。
王索的声音越说越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那两个小畜生像是钻进地里了,城里城外都翻遍了,就是……就是没找到。
赵子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王索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冷。
赵子期一步步走到王索面前,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赵子期弯下腰,用仅剩的右眼死死盯着王索,\"若不是你还有用……\"
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足够。
王索的磕头声更急了,额头都磕出了血,\"是小的该死!是小的对不起公子!
王索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一片湿热。
赵子期发出一阵低沉的笑,笑声里满是快意与残忍。
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乌云密布,仿佛要压下来。
赵子期转过身,那张毁容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更加狰狞,\"不然,就用你的头来抵。
王索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身后传来赵子期的低笑声。
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不像人声,更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恶鬼修罗。
赵子期走回铜镜前,再次凝视着镜中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名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