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不是昏黄的灯火,而是一片死寂的、粘稠的黑暗。
江旻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推开门。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
屋内,两道黑影静立,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勾魂使者。
而在黑影脚下,那个佝偻的身影,是爷爷。另一个倒在灶台边的,是奶奶。
江旻的脑子一片空白。
其中一道黑影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漠然回头。
手中的刀还滴着血,走向倒在地上的老人,没有半分迟疑,补上了最后一刀。
温热的血,溅了起来,有几滴,落在了江旻的脸上。
温的,热的。
江旻抬手,轻轻抹了一下脸颊。指尖上,一片鲜红。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与色彩。
那些关于善良的说教,对未来的期盼,少年人纯真的梦,都在这温热的触感中,轰然崩塌,碎成了齑粉。
声音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凄厉,绝望,如同受伤的野兽在黑夜中哀嚎。
那名行凶的死士完成了任务,转身,刀锋对准了门口那个崩溃的少年。
面具下,只有一双毫无情感的眼。
江旻站在血泊中,双拳紧握。十二岁的身体在愤怒中颤抖,却依然单薄无力。
刀光闪烁,死士朝江旻走来。
就在江旻准备冲上去的瞬间,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里猛地撞出,手中的短刀带着最后的力气,狠狠刺向死士的后心。
是隋信。
短刀刺入,死士闷哼一声,但训练有素的杀手反应极快,反手一肘砸向隋信的胸口。
隋信早有准备,硬生生挨了这一击,趁着死士回身的瞬间,左手的匕首直奔对方咽喉。
死士侧身避过要害,却被匕首划开了肩膀。鲜血飚射,染红了破旧的木梁。
另一名死士见状,立刻抽刀加入战团。
隋信一人对付两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陷入险境。
一刀一剑,左右夹击,每一击都是杀招。
江旻冲上去想要帮忙。
隋信回身一脚踢开江旻,同时身形一转,险险避过死士的横斩,\"你没有武器!
话音刚落,另一名死士的长剑已经刺向隋信的后心。
隋信咬牙,强行扭身,剑锋擦着脊梁骨刺过,带走了一片血肉。
惨叫声中,隋信反手一刀,砍向死士的手腕。
死士松手避让,长剑落地。
隋信一击得手,却被另一名死士回身一脚踹飞,撞在墙上,咳出大口血沫,\"你想让爷爷奶奶白死吗!
江旻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前是爷爷奶奶的尸体,身边是拼死保护自己的义兄,而敌人,是杀死了所有亲人的凶手。
逃跑?
为什么要逃跑?
江旻抓起地上的菜刀,红着眼冲向最近的死士。
死士冷笑,一脚踢飞江旻手中的刀,反手一掌拍向江旻的胸口。
隋信见状,强忍着重伤,再次扑了上来。
短刀直刺死士后心,死士不得不回身格挡。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隋信一把拽住江旻。!报仇还来得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求生本能终于战胜了赴死的冲动,江旻被隋信一把拽住,两人踉跄着,冲入了冰冷的晨雾之中。
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家。
荣昌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两人疯了般在小巷中穿行,身后追杀的脚步声如附骨之蛆。
江旻的声音哽咽。
隋信猛地回头,两名死士已经追了上来,\"我爹死了!我大哥二哥也死了!还有余家叔叔婶婶,都死了!都是因为那个畜生赵子期!
都死了。
江旻的脚步一个踉跄,几乎栽倒。
都死了。
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被彻底抛弃的空洞。
回想起在窑厂里,自己对赵子期施加的那些酷刑,回想起自己走出窑厂时,告诉义兄们\"认了\"的那份天真。
原来,那一刻不是终结。
只是一个更血腥、更残忍的开始。
秋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冰冷刺骨。
两人逃出城外,沿着野狐河一路狂奔,最终躲进了新建的河神祠内。
隋信靠着柱子,伤口还在渗血。
说到底还是不够果断,还是顾虑太多。
若是一刀结果了赵子期,或许现在的情景就不会这样。
有时候一个人的错误选择,需要身边无数人共同受罚。
少年越是明白这个道理,心底的愧疚就越是压制不住。
江旻拖着身子走到那尊肩头上搁置白骨骷髅的女子无脸神像前。
瘫软下跪。
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冲刷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抬起头,望着那尊泥塑的神像,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祠外的秋雨更急了些。
雨声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