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利奥的死，抽走了安德烈身上所有的活气。
他没有再哭泣，没有嘶吼，只是陷入了一种平静。
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所有的悲痛、悔恨、愤怒，都被他压入了灵魂深处，变成一颗炸弹。
他如同对待珍宝般，横抱起了埃米利奥的躯体：
“领主大人，我需要一些清水、软布，一套干净的新衣服，还有一顶帐篷。“
“没问题。”
拜恩立刻唤来克莱德，低声吩咐：“带人在城堡门口的空地上，搭一顶帐篷。另外，去告诉玛丽安，让她赶制一套白色宽松的麻布衣袍，要快。”
“是，领主。”克莱德躬身领命，迅速离去。
“谢谢。”
安德烈低声道，抱着埃米利奥，跟着引路的仆从，走向城堡外那顶正在搭建的静谧之所。
临近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
风暴码头，与往日的喧器繁忙不同。、
木质栈桥上，摆放着无数支黄白色的蜡烛，烛火在风中摇曳，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也映照着那个由藤蔓和洁白花朵编织而成的木板船。
埃米利奥躺在花船之中。
他被安德烈仔细地擦拭干净，杂乱的须发得到修剪，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一顶用细嫩藤条和小野花编成的花环戴在他的头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全身穿着一套纯白色麻布长袍，简洁庄重，褪去了所有世俗的羁拌。
安德烈站在栈桥的尽头，最后看了养父一眼，用力将花船推离了栈桥。
花船顺着晚霞下的潮汐，向着大海深处漂去。
船上的蜡烛与鲜花，在暮色与波光荡漾着。
这是埃米利奥生前的愿望。
他一生困于内陆与教廷，从未真正见识过大海的潦阔，希望死后能随波逐流，去往那未知的远方。
拜恩站在安德烈身后不远处，看着花船渐行渐远，融入暮色的大海中。
他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
“节哀。”
他知道，这种生死离别的痛楚，外人无法分担，只能由当事人自己慢慢消化。
他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码头，将这片空间留给了安德烈一人。
海风呜咽，烛火明灭。
安德烈伫立在码头，化作了一尊石象，久久没有动弹。
与此同时。
磐石王都。
厚重的窗帘屏蔽了窗外的夜色，书房内只点着几支鲸油蜡烛，光线昏暗。
气氛压抑。
“弗尔。”
教皇打破了沉默，对着大皇子问道：“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位越来越无法无天的边境伯爵？”
大皇子弗尔，闻言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教皇冕下，请您放心，以您的无上威严，加之我们皇家联盟的力量，定然可以将风暴领那帮叛逆摧毁！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谨慎的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个拜恩·弗兰西斯，实力确实有点强大。”
“有点强大？”
教皇抬起眼皮：“一位摩下至少拥有两名名白银大骑士战力、一名三环空间巫师，并且能在我等眼皮底下从容救重犯的领主，在你口中，只是有点强大？”
弗尔脸上闪过尴尬，他当然知道这绝非有点，而是足以撼动王国现有格局的恐怖力量他刚才那么说，不是不想让刚刚遭受挫败的教皇过于难堪罢了。
“是，是我失言了，他的确是个巨大的威胁。”
教皇冷哼一声，不再纠缠于此：“有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做。”
请您吩咐。
，5
“去找那位直待在皇室陵园附近，守护王都的黄骑—磐之壁弗雷。”
“你必须得到他的认可和支持，唯有获得他的力量，我们才能真正拥有十足的把握，一举拿下风暴领，永绝后患！”
弗尔闻言，支吾道：“这这．教皇冕下，戈弗雷大人他恐怕不会支持我。”
“为什么？”
“他只听从父王的最终遗命。父王在世时明确说过，这次王位战争，只能依靠我们皇子皇女自身及各自拉拢的势力，不得惊动他老人家。我这次请您出面，其实已经算是违反了父王定下的潜规则了。“
弗尔的声音越来越低，变得底气不足。
那位戈弗雷大人是王国的定海神针，也是他父王最忠诚的守护者，性格古板，严守先王遗训，从不介入皇子间的争斗。
教皇盯着弗尔，眼中闪过不耐烦和轻篾，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你去做。做了，才有成功的可能。不去尝试，就永远只能被制定的规则束缚。你要让他明白，风暴领的威胁，已经超出了内部争斗的范畴，关乎整个王国的稳定！”
他心中冷笑，继续抛出一个计划：“此外，你以皇家联盟盟主的身份，立刻集结联盟的军队，做出向风暴领进攻的姿态。”
弗尔一愣：“全面进攻？我们现在的力量”
教皇脸上露出邪恶狡诈的笑容：“谁说要全面进攻？你的直属部队，只需象征性地派出一些，做个样子即可。”
“哦？此话怎讲？”
“让你的那些好弟弟、好妹妹们，把他们麾下最忠心、最能干的部队派出去。”
教皇如同毒蛇吐信：“让他们去风暴领碰碰钉子，消耗一下彼此的力量，也顺便帮你试探一下风暴领的真实兵力部署和防御强度。如此一来，无论胜负，你在王都内的力量对比，都将成为现存皇子皇女中最强大的。届时，再加之我大地教会调集而来的军团，就算一时半会儿拿不下风暴领，固守王都周边内核局域，稳坐钓鱼台，等待戈弗雷态度松动，还是绰绰有馀的。你觉得呢？“
弗尔眼睛亮了起来！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既能削弱竞争对手，又能保存自身实力，还能给风暴领制造麻烦！
他脸上顿时堆满敬佩的笑容：“高，实在是高，教皇冕下深谋远虑，晚辈佩服！”
然而，在他低下头表示躬敬的瞬间，眼中却闪过了冷光。
老狐狸，想拿我当枪使，让我和兄弟姐妹们与风暴领斗得两败俱伤，你好趁机让教会势力彻底掌控王都？想得美！等利用你的力量清除了障碍，坐稳了王位，再来收拾你们这些神棍！
愚蠢而贪婪的皇子，你以为你能跳出我的掌心？等到我大地教会的骑士军团主力一到，掌控了王都的军队和民心，你这所谓的大皇子，不过是我手中一个听话的傀儡罢了。
到时候，就算戈弗雷那个老顽固出面，面对教会的庞大力量，他又能如何？
两人各怀鬼胎，表面上却是一副精诚合作，相谈甚欢的模样。
“那就依教皇冕下所言。”弗尔端起酒杯。
“为了王国的未来，与吾神的荣光。”教皇也举起了杯。
两只酒杯在空中相碰，这昏暗的书房内，却如同狼与狈达成契约时的击爪声，充满了算计与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