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傍晚,花卷的电话突然打破了小屋的宁静,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流流!小骗子!我爸妈从国外回来了!”
“明晚有空没?没有空也得必须有空!市南兰公馆,他们做东,点名要见你们俩呢!这救命恩人加宝贝女儿的闺蜜,双重身份的加持,你们跑不了!咱们必须狠狠的宰他们一顿!”
镜流正将练习剑精准地归入墙角的剑架,闻言只是侧头看了唐七叶一眼,红瞳平静无波,仿佛在问“去不去?”。
唐七叶放下手机,耸耸肩,语气带着点调侃。
“得,也不知道是鸿门宴还是答谢宴了,但咱们花导父母的面子,得给。”
镜流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动作流畅地整理了一下衣袖,仿佛只是应下了一件寻常事。
如今身份快要解决,所以对她而言,大风大浪也好,豪门宴请也罢,本质并无不同,不过是需要应对的场景罢了。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约定的时间,唐七叶和镜流驱车前往。
大门前,唐七叶看了一眼,咂了咂舌。
“乖乖……花导她爸妈这是下血本了啊?”
他转头看向镜流,带着点小市民的感慨。
“镜流老师,我这算是沾你的光的吗,这直接见世面了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来这么豪华的地方吃饭。”
兰公馆坐落在市南较为繁忙的南京路,欧式的大门就显著奢华,内部更是别有洞天。
内部装饰融合三四十年代上海风情与欧美古典元素,深色木质装修透着沉稳的奢华,灯光柔和,侍者引路悄无声息。
推开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茶香飘散出来。
花卷第一个蹦起来,冲过来一手挽住镜流,一手推了下唐七叶的肩膀。
“可算来啦!爸,妈,这位美少女就是我最好的姐妹柳静流!还有她的男朋友,唐七叶!”
唐七叶和镜流的目光同时投向主位。
花卷的父母已经站了起来。
花父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看上去顶多四十出头,眼神锐利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花母则是一身米白色真丝套装,颈间系着一条淡雅的丝巾,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气质温婉而干练。
“花叔叔好,花阿姨好。”
唐七叶连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问好,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局促,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花这个姓氏还是太奇怪了,这花叔叔花阿姨一喊出口,说不出的别扭。
而且花卷的父母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如果花卷不主动说,他甚至认为这是花卷的哥哥姐姐。
“花叔叔,花阿姨,你们好。”
镜流也打过招呼微微颔首致意,姿态坦然自若,既无拘谨也无刻意逢迎。
面对初次见面的人,这份沉静的气度,让花父眼中很快的闪过一丝赞许。
“哎,你们好你们好!快请坐快请坐!”
花母笑容温煦,目光在镜流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小柳是吧?我这天天听卷卷念叨你,感觉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真人比照片里看着还要有气质。”
她主动走过来,很自然地拉住镜流的手,轻轻拍了拍——镜流并未躲闪,只是平静地任她握着。
“前阵子的事,多亏你了!卷卷不懂事,给你添那么大麻烦,让你受委屈了,阿姨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阿姨,不委屈的,我会点防身,保护卷卷应该的。”
镜流回答得简洁直接,目光坦然。
花父也走了过来,伸出手和唐七叶握了握,又对镜流点头致意。
“那个小唐、小柳,坐吧,咱们自家人不用拘束。这次我们回来安排这顿饭呢,一是为了感谢小柳在关键时刻保护了我们的女儿卷卷,这份情谊,我们夫妻俩记在心里。”
他目光温和地扫过镜流和花卷。
“二来嘛,卷卷这丫头,以前什么样,我们这当父母的啊最是清楚。整天窝在家里,对着计算机和手机,跟我们话都少。自从去年认识了你,小柳,她是真的变了。变开朗了,愿意跟我们说话了,也懂得关心人了。过年那会儿我们一家在马来西亚,她那个开心劲儿,是我们很多年都没见过的。这份变化,我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
花父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商人特有的清淅逻辑,但话语里的真挚情感却毫不作伪。
他亲自拿起桌上的醒酒器,给唐七叶和自己倒了红酒,又给女士们倒了温热的果茶。
花母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掠过女儿,又看向镜流,语气带着家长特有的感慨。
“是啊,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天天看着孩子在自己身边,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顿饭,说说笑笑,多好。”
她顿了顿,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
“可生意场上的事,身不由己。总想着多拼一点,想给卷卷打下更好的基础,让她以后能自由选择,不必象我们这样辛苦奔波。我们……也不想强迫她非得跟我们一样,或者去做她不喜欢的事,也就任由着她一直胡来了。”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能交到你这样可靠的朋友,看着她往好的方向变,我们真的……很欣慰。”
这番话,道出了光鲜背后对平凡家庭温暖的向往,也解释了他们看似放任女儿背后的复杂考量。
“叔叔阿姨,你们过奖了,是卷卷自己很好,我没做什么。”
镜流端起茶杯,语气依旧平静,但能听出对花母那番话的理解。
“就是就是!”
花卷立刻接话,对着父母做了个鬼脸。
“我以前也没你们说那么差好吧?老爹我看你是想吃拳头了是吧!”
花母嗔怪地拍了下女儿的手背。
“跟你爸没大没小的!”
随即转向镜流和唐七叶,语气带着关切。
“卷卷都跟我们说了。小柳,你的事……不容易。现在手续在办了?”
“恩,”唐七叶接过话头,言简意赅,“材料都交上去了,在等审核通知。”
花父点点头。
“那就好,流程走起来就好。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让卷卷跟我们说。”
没多久,精致的菜肴一道道上来,气氛渐渐融洽。
花卷的父母没有刻意去询问镜流的过去,话题还是更多地围绕着花卷的变化、青岛的风物、以及唐七叶的工作。
花父对唐七叶自由画师的身份很感兴趣,问了几句行业现状和接稿模式,言语间并无轻视。
花母则和镜流聊了几句养猫的心得,称赞七菜在视频里的可爱模样。
镜流应对自如,回答清淅得体,没有多馀的情绪流露,也没有刻意迎合,那份历经风浪后的沉静气质始终如一。
花卷则象个小喇叭,活跃着气氛,罗嗦个不停。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花父放下酒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转向镜流,语气比之前更加郑重了几分。
“小柳,”他斟酌着开口,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力,“叔叔阿姨今天请你和小唐来,除了感谢,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花卷也停下筷子,有些紧张地看着父母和镜流。
唐七叶放在桌下的手,轻轻碰了碰镜流的手背。
镜流神色未变,只是平静地迎向花父的目光,等待下文。
花父继续道。
“之前我们听卷卷讲了你的身世,也了解了现在的情况。卷卷还强烈向我们要求,我们夫妇也商量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女儿,花卷用力点头。
花母也接过话头,声音温软,带着母性的包容。
“小柳,你是个好孩子,坚强,独立,心地也善。卷卷也把你当亲姐妹一样。我们呢,也心疼你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苦。如果你不嫌弃我们两口子,我们想认你做干女儿。”
镜流的眼睛快速的眨动了几下,红瞳依旧沉静地看着花父花母,眼神里没有明显的惊讶或慌乱,只有一丝了然和思索。
干女儿?这个身份对她而言,是全新的概念,但并非不可理解。
唐七叶倒是有点懵住,原来之前花卷调侃的这事是直接来真的!?
啧,花导啊花导,还是小瞧你了啊!
花母看着镜流沉静的脸庞,语气更加恳切。
“你别有压力,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兜个底,让你在这个城市多一份依靠。将来呢你也要和小唐……”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唐七叶,带着长辈的注视和了然的笑意。
“要成家什么的,我们也能以娘家人的身份,给你撑撑场面,办事情也方便些,省得你们家人之外的人看你孤身一人,不明就里。”
花父点头,补充道,语气带着点商人特有的务实和坦诚。
“这是其一。其二呢,”他无奈地笑了笑,看向花卷,“我们这工作性质,你们也大概了解,天南海北地跑,对卷卷呢更是亏欠良多。她性子又野,我们实在不放心。要是认了你这个干姐姐,以后我们不在青岛,还得麻烦你和小唐,替我们多管管这丫头。我们看得出来,她听你的话。”
“爸!”
花卷不满地嘟囔。
“我哪有那么不省心!”
镜流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应那些关于依靠和撑场面的话,反而看向花父花母,红瞳澄澈,问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叔叔阿姨,管卷卷……要怎么做?”
仿佛在确认这项职责的具体边界。
她习惯了明确的目标和行动准则。
花父花母都被她这直接而务实的反应逗乐了,花母更是笑出声。
“哈哈哈,好孩子!不用刻意管!就象你们平时那样,她要是又熬夜打游戏不吃早饭,你该训就训,该没收计算机就收!她要是在外面惹了麻烦,你该护着就护着,该回来告诉我们,也尽管说!有你在她身边,看着她点,我们就放心多了!”
花父看着镜流,眼神温和而郑重,补充道。
“小柳,你不用现在就答复我们。等回去后好好考虑考虑,跟小唐也认真商量一下。我们夫妻俩是觉得,这个提议,对你,”
他顿了顿,语气真诚。
“能多几个关心你的人,这是多了些保障。”
他看了一眼花母和花卷。
“对我们来说,也能更放心把卷卷单独留在青岛,也多一个象你这样的好孩子。”
“对卷卷来说,更是多了一个能真心待她的姐姐。虽然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你的品性,卷卷跟我们说了很多,我们相信自己女儿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孩子。”
这番话,清淅地阐述了利弊,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思考空间,也再次肯定了镜流的为人。
镜流看着花父花母,又看了看身边唐七叶带着鼓励的眼神,再对上花卷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目光。
她没有说煽情的话,也没有承诺什么,只是对着花父花母,再次清淅地、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她那特有的平静而清淅的语调应了一声。
“恩。”
这一声“恩”,象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花父花母心中漾开了巨大的涟漪。
花母的眼框瞬间有些发红,她强忍着,只是更紧地握了握镜流的手。
“好,好孩子!”
花父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心头大事,笑容更加舒展。
他举起酒杯。
“来,为了我们家多了个好女儿,也为了小柳和小唐的好事将近,咱们再碰一杯!”
唐七叶连忙端起酒杯,镜流也拿起了茶杯。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包厢里充满了温暖而和谐的气氛。
花卷兴奋地嚷嚷着要拍照纪念。
镜流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花母眉飞色舞地和花卷讨论管的具体细节,听着花父与唐七叶聊着艺术展览。
她虽话不多,但那份沉静的气场却自然地融入了这温馨的氛围中。
她不需要刻意表现激动,这份平静的接纳本身,就是她历经风浪后最真实的回应。
回家的路上,城市的灯火在车窗外流淌。
因为喝了点酒,花父这边一起给唐七叶安排了代驾。
镜流靠在后排座椅上,望着窗外飞逝的光影,忽然轻声开口。
“花阿姨的手很暖。”
一旁的唐七叶闻言失笑。
“是啊,保养得太好了,喊阿姨我都心虚。感觉象在喊姐姐。”
“恩。”
镜流应了一声,沉默片刻,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流动的光影,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们……很坦诚。”
她指的是花母关于家庭选择的感慨和花父关于提议的利弊分析。
唐七叶侧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她侧脸沉静的线条。
他心中了然,知道她已真正理解了这份提议的分量并接纳了它背后的真诚。
他伸出手,复上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十指相扣。
“恩。以后,你也是有娘家人的人了,镜流老师,我都不敢欺负你了。”
他语气带着点调侃。
镜流没有抽回手,反而回握了一下,力度适中。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红瞳深处映着流动的光点,深邃而平静。
“你本来就不敢。”
她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