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等待户籍审核结果的平静中缓缓流淌。
那根曾经承载过无数“战斗”与笑语的晾衣杆,终于回归了它最朴实的使命,安静地横亘在阳台一角,挂满了洗净的衣物,在阳光下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取而代之出现在唐七叶手中的,是一柄分量不轻的练习剑。
镜流依旧用着最初唐七叶为她置办的那柄。
又是一天的傍晚,夕阳的馀晖将客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唐七叶刚完成一套镜流教授的基础剑招,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气息微喘。
他挽了个不算太漂亮的收势,将练习剑随意地拄在地上,看向旁边同样刚停下、气息平稳的镜流。
“镜流老师。”
他抹了把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带着点不怀好意。
“我这一直都喊你镜流老师,实际上,我这一招一式都是你手柄手教的,从零开始,严格说的话,你是不是应该算是我师父啊?那我……算不算你的小徒弟?”
镜流正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着自己的剑身,闻言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阳光勾勒着她侧脸的线条,沉静依旧,看不出波澜。
她不知道这小骗子又在打什么小九九,随口应道。
“算。”
唐七叶一听,乐了,凑近一步,笑嘻嘻地追问。
“那哪有象我们这样的师徒啊?白天你是我师父,教我练剑,晚上……咳。”
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暧昧的调侃。
“晚上又是我女朋友。咱们这关系,是不是有点……嗯,乱了辈分?”
镜流擦剑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将擦好的剑收入自带的朴素剑鞘,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唐七叶手里拿过了他那柄拄着的练习剑。
唐七叶正等着她的回应,或是嗔怪,或是无奈的笑,冷不防剑被拿走,微微一愣。
镜流拿着两柄剑,转身就往书房的方向走,步履平稳,乌黑的马尾在夕阳映照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地传来,象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我的剑,谁要学,我便教。”
话音落下,她人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就在这一瞬间,镜流握着剑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有些轻飘了。
谁要学,我便教?
小骗子是谁要学吗?
不。
起先,是她近乎强硬的逼着他学。
那时她初临此世,力量尽失,看着这个收留自己却显得单薄、甚至有些怯懦的青年,心中那份属于罗浮剑首的骄傲与守护的执念,让她本能地选择了最熟悉的方式——剑。
她要用这冰冷的铁器,磨炼他的筋骨,锤炼他的意志,点燃他骨子里或许沉睡着的勇气。
她要他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与她并肩,强到能在这陌生的世界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有自保之力,甚至……特殊情况下保护她。
那时的教,带着明确的功利性和她深藏的私心。
后来呢?
后来,感情悄然滋长,如藤蔓缠绕。
他们成了情侣,亲密无间,分享着生活的点滴,也分享着彼此的身体与温度。
那些在剑光中流淌的汗水,似乎也渐渐融入了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里。
为何还要继续教?
还要让他日日挥剑?
这早已不是习惯二字能解释的了。
镜流推开书房的门,将两柄剑并排放入墙角的实木剑架上。
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但她的心绪却在方才那句话后,掀起了一丝波澜。
她背对着门口,目光落在静静伫立的剑柄上。
冰冷的金属在室内光线下泛着幽光。
一个深埋心底、从不曾宣之于口,甚至不愿去细想的理由,此刻无比清淅地浮现出来。
穿越。
她能从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那么,是否存在着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某一天,又会将她带走呢?
或者,更可怕的是,将她和唐七叶一起卷入那个名为崩铁的未知旋涡?
亦或是……只留下他一个人?
这个世界看似平静安稳,但经历了身份的风波,见识过人心的险恶,镜流内心深处那份属于前剑首的警剔从未真正放下。
她不再是那个拥有命途力量的罗浮剑首了,她只是一个力气稍大、会些剑法的普通人。
如果……如果真有无法抗拒的变故发生呢?
她已经赖上这里了。
这里有温暖的被窝,有七菜呼噜呼噜的声音,有他画板上的色彩,有他游戏里的惊呼,更有他怀抱的温度和让她沉溺的气息。
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渴望过安定二字。
她不想走,死也要赖在这里。
但这份渴望,无法消除那源自异世灵魂深处的不安。
这不安象一粒深埋的种子,平时被幸福掩盖,却在某些时刻悄然探出尖锐的芽。
教他剑,成了她对抗这份不安的唯一方式。
是她能留给他的,或者说,是他们之间能共同拥有的,一份在极端情况下或许能救命的力量。
一份她无法明言、却沉重无比的牵挂与托付。
这份理由,不能说。
必须深埋于底。
唐七叶跟了进来,书房里只开了台灯,光线有些昏暗。
他看着镜流背对着他站在剑架前,背影挺直,却似乎笼罩着一层他看不透的沉默。
刚才那点玩笑的心思瞬间散了。
“师父?”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带着点玩笑,又故意用了刚被认证的称呼。
“怎么了?真生气啦?我就开个玩笑……”
谁知,他话音刚落。
镜流霍然转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她甚至没有看唐七叶,只是抬手,精准地从剑架上抓起唐七叶那柄练习剑,看也没看,手臂一扬——
“呼!”
那柄分量不轻的练习剑带着风声,直直地朝着唐七叶的面门飞了过来!
唐七叶瞳孔骤缩,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身体猛地后仰,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
“啪!”
一声闷响。
练习剑被他险之又险地抓在了手里,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腕发麻,虎口生疼。
他惊魂未定地握着剑,心脏还在狂跳,愕然地看着镜流。
镜流脸上没什么表情,红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幽深,只冷冷地甩过来两个字。
“加练!”
说完,她看也没看唐七叶的反应,径直绕过他,走出了书房,脚步声消失在客厅方向。
唐七叶:“……???”
他握着被硬塞回来的剑,愣在原地,彻底懵了。
这……这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