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斗。
“知安,我在这里。”
李知安睁开眼,看到他眼中的慌乱,反而觉得腹中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她勉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没事就是这小家伙,太闹腾了些。”
齐逾回头,冷厉的视线扫过那群抖如筛糠的御医。
“一群废物!皇后若有半点差池,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院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臣等臣等正在商议万全之策!”
“商议?”齐逾冷笑,“等你们商议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转回头,看着李知安,声音又放柔了许多。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朕给你担着。”
李知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不再尤豫,对春夏下令。
“金针。”
春夏含泪取来了那个熟悉的针包。
李知安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凭着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和精湛的医术,摸索着找到了腹部的几个关键穴位。
她捻起一根金针,没有丝毫迟疑,稳稳地刺入了皮肤。
在场的所有御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给自己施针安胎,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随着几根金针落下,那股磨人的坠痛感,竟然真的开始缓缓减轻。
李知安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她看向一旁的院使,声音虽然虚弱,但条理清淅。
“劳烦院使,以白术、续断为君药,佐以桑寄生、阿胶,开一副安胎方。剂量按我说的来。”
她报出了一连串药材和精确的剂量,听得几位御医面面相觑。
这方子大开大合,用药之准,之大胆,远超他们的认知。
但看着皇后已然平稳下来的呼吸,再看看皇帝那杀人般的表情,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院使连忙躬身领命,亲自去抓药煎熬。
一场风波,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平息了。
齐逾下旨罢朝三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凤仪宫,亲自喂药,端水,连奏折都搬到了寝殿的偏厅批阅。
消息传到寿康宫,太上皇也坐不住了,特地将自己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御医派了过来,名为协助,实为坐镇。
老御医来了之后,只看了一眼李知安开的方子和施针的穴位,便对着她长揖及地。
“皇后娘娘医术通神,老臣拜服。”
自此,太医院再无人敢对凤仪宫的用药指手画脚。
李知安身体渐渐好转,但那一日的惊心动魄,却在齐逾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这天晚上,他替李知安掖好被角,坐在床边,久久没有说话。
李知安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别怪他们。宫里的规矩多,他们也是怕担责任。”
齐逾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我怕。”
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
“我怕我赶不回来,怕他们束手无策,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李知安全懂。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
“不会的。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齐逾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太医院,该换换血了。”
他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里闪动着决断的光。
“等开春,从你的民学监里,选一批最优秀医科学子出来。无论男女,只要医术过硬,就让他们进宫,入太医院当差。”
李知安愣住了。
让平民出身,甚至是女子,进入太医院,成为御医?
这在大安朝,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阻力恐怕不小。”
“朕是天子。”齐逾的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撼动的威严,“朕的皇后和皇子,要用信得过的人来守护。谁敢阻拦,就是与朕为敌。”
他看着李知安,一字一句地补充。
“也是与未来的太子为敌。”
北疆,边境大营。
秋风卷着草叶和沙尘,吹过刚刚落成的边市,带来一片喧嚣与繁荣。
镇国公柳慎元一身常服,站在高高的了望台上,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安的丝绸、茶叶、瓷器,和西昭的牛羊、皮毛、药材,在这里交汇。
苏迪娜公主那一手“化干戈为牛羊”的妙计,不仅避免了一场内战,还彻底盘活了这死水一般的边境线。
然而,繁荣之下,暗流也在涌动。
就在昨天,两个喝多了马奶酒的西昭牧民,因为一匹布料的颜色和守城的士兵发生了口角,差点就动起刀子。
虽然事情很快被弹压下去,但也给柳慎元敲响了警钟。
原本的边境巡逻军,职责是防范敌袭,他们习惯了刀兵相见,面对这种混杂着民事纠纷的治安问题,处理起来难免简单粗暴,容易激化矛盾。
而临时组建的边市护卫队,又多是些地方厢兵,缺乏战力,真遇上悍勇的部落民闹事,又弹压不住。
柳慎元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深邃的目光扫过整个边市,一个念头在心中逐渐成型。
当夜,他回到帅帐,亲自研墨,就着昏黄的油灯,给皇帝写了一封长长的奏折。
数日后,快马加鞭的奏折被送到了京城,呈于齐逾的案头。
齐逾看完奏折,眉毛微微扬起。
“有意思。”
他将奏折递给了身旁正在小口喝着安胎药的李知安。
“你也看看,岳父大人的手笔。”
李知安接过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柳慎元的建议,大胆而又务实。
他请求将现有的边境巡逻军和边市护卫队进行集成,裁汰老弱,吸纳精壮,成立一支全新的部队——“边贸护卫军”。
这支军队的职能,不再是单纯的戍边作战,而是专司维护边境安全与贸易秩序。
他们既要有上阵杀敌的勇武,也要有处理地方事务的圆滑。
“这个想法很好。”李知安看完,由衷地赞叹,“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样一来,边境的管控效率会大大提升。”
齐逾点了点头,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朕也觉得可行。只是,这支新军的构成,需要好好斟酌。”
李知安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陛下,我倒有个不成熟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