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引来身后士兵的一阵哄笑。
苏迪娜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朗声开口,声音借助风势,清淅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巴赫将军,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今日率兵前来,奉的是谁的命令?是病重垂危的父王,还是野心勃勃的国师?”
巴赫的笑意僵在脸上。
“放肆!我乃奉西昭王庭之命,前来剿灭叛党!”
“叛党?”苏迪娜冷笑一声,“我为族人分发药物,救治病人,是为叛党?我联合各部,发展贸易,让大家能用皮毛换来粮食和盐巴,吃饱穿暖,是为叛党?”
她指向那些在阵前吃草的牛羊。
“那这些,就是我叛乱的证据吗?”
“反倒是国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锐利如刀,“父王病重,他独揽大权,封锁王庭,是何居心?我西昭的勇士,不去守卫边疆,抵御外敌,却把刀口对准自己的同胞,又是何道理?”
她的一番话,让巴赫身后的许多士兵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他们中的很多人,家人也同样受过疫病的折磨,也同样受益于边境贸易。
他们是士兵,不是屠夫。
巴赫脸色铁青,他没想到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口才和胆魄。
“一派胡言!给我上!拿下苏迪娜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前排的骑兵发出一声呐喊,正欲冲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方的地平在线,忽然又扬起了一股巨大的烟尘。
又一支军队?!
巴赫心中一惊,难道是大安的军队入境了?
但很快,他就看清了那支军队的旗帜——苍狼部落。
那是西昭王庭麾下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之一,向来由王室宗亲统领,只听命于西昭王本人,连国师都难以调动。
苍狼部落的首领,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催马来到阵前,看都没看巴赫一眼,而是向着苏迪娜微微躬身。
“公主殿下,老臣奉王后之命,前来护驾。”
他口中的王后,并非苏迪娜的母亲阿云娜,而是西昭王的正妻,一位出身于苍狼部落的女人。
巴赫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可以不把苏迪娜放在眼里,却不能无视苍狼部落。
这代表着王庭内部,已经有人公开站在了国师的对立面。
“你们你们也要谋反吗?”巴赫色厉内荏地吼道。
老首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国师派你来‘剿匪’,为何不先问问,你剿的是谁的亲人?”
他话音刚落,苍狼部落的阵中,便走出了上百名牧民打扮的人。
他们,正是此前接受过苏迪娜药品救治的苍狼部落族人。
真相大白。
巴赫身后的士兵们,彻底骚动起来。
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剿匪,这是国师为了剪除异己,让他们自相残杀!
“退兵!”
巴赫自知大势已去,再不走,恐怕就要被愤怒的士兵和两面夹击的部落武装撕成碎片。
他恶狠狠地瞪了苏迪娜一眼,不甘地拨转马头,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黑色的洪流,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狼狈不堪。
一场血腥的内战,被苏迪娜用智慧和勇气,消弭于无形。
了望台上,响起了震天的欢呼。
阿云娜激动地抱住自己的女儿,泪流满面。
苏迪娜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她的视线却越过欢呼的人群,望向大安的方向。
这只是第一步。
她知道,国师绝不会善罢甘休。
京城的秋日,天高云淡,凤仪宫内的海棠花开得正好,落了一地胭脂似的红。
李知安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腹部高高隆起,已是七月身孕。
她微微蹙着眉,手里却没闲着,正翻看着一本从民学监送来的医科课业。
旁边的春夏看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劝。
“娘娘,您都这样了,就歇歇吧。这些东西,什么时候看不得?”
李知安放下书卷,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动静,唇边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这些孩子们的进境,心里也踏实。”
话音刚落,她的笑容忽然凝固,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一股突如其来的坠痛自小腹深处传来,尖锐而霸道,让她瞬间白了脸,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娘娘!”
春夏惊呼一声,手里的果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瓷伴着果子滚了一地。
“快快去叫人!”
李知安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自己就是大夫,她清楚这绝非寻常的胎动。
整个凤仪宫瞬间乱成一团。
宫女太监们奔走呼号,惊慌失措。
很快,太医院的院使带着一众御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一群白胡子老头围在床前,个个面色凝重,轮流上前诊脉,却又迟迟不敢下定论。
这可是皇后娘娘,肚子里还怀着皇长子。
一个不慎,掉脑袋都是轻的,株连九族都有可能。
“怎么样了?”
“从脉象看,气血浮躁,胎元不固,确是确是胎动不安之兆。”
“安胎汤须得立刻用上,只是这方子,该如何开?用药轻了怕是无用,用重了又恐伤及龙胎”
御医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争论不休,急得满头大汗,就是没人敢拍板开方。
李知安躺在床上,腹中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她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心里一阵发冷。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自己。
“春夏,”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发颤,“去去把我的金针拿来。”
春夏哭着摇头。
“娘娘,这怎么行!您自己”
“去!”
李知安的语气里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都给朕滚开!”
一声满含怒气与焦灼的低吼,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齐逾一身朝服都未换下,龙袍的衣角在疾行中翻飞,他脸色铁青,径直穿过跪了一地的御医,冲到了床边。
当他看到李知安苍白如纸的脸和紧皱的眉头时,心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