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逾取出一张,用手指轻轻捻了捻。
纸张厚实,表面平滑,远胜过市面上常见的粗麻纸,甚至比一些官府用的竹纸还要好上几分。
“取笔墨来。”
墨汁在崭新的纸张上晕染开来,却丝毫没有浸透的迹象,笔锋走势流畅,墨色饱满。
齐逾大笔一挥,写下四个字:利国利民。
“好纸!”他放下笔,赞叹道,“传旨,户部即刻核算成本,工部全力配合。此纸,当以最快速度量产,优先供应朝廷各部及地方官学。”
众臣看着那张纸,眼神都变了。
他们都是读书人,谁不爱纸?
大安纸贵,由来已久。
如今,竟能用西昭最不值钱的木头,造出如此精良的纸张,这简直是点石成金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此举不仅消化了换来的木材,开辟了新的财源,更是从文化上对西昭形成了一种压制。
可以想见,当这些物美价廉的纸张反销回西昭,甚至流传到更远的地方时,会带来怎样深远的影响。
“陛下圣明!皇后娘娘大才!”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而这背后真正的谋划者,此刻正在凤仪宫中,对着一盘棋局凝神。
与她对弈的,是镇国公柳慎元。
柳慎元此次是奉召回京述职,顺便参加即将到来的皇家庆典。
他看着棋盘对面,那个眉眼间与亡妻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自从得知了李知安的全部身世,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对亡妻的愧疚,让他面对李知安时,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笨拙。
“安贸镇的造纸坊,是你提出来的?”柳慎元落下一子,状似随意地问。
“恩。”李知安应了一声,心思仍在棋局上,“西昭有好木材,我们有技术,各取所需罢了。”
“你这丫头,说得轻巧。”柳慎元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知,你这一个‘各取所需’,让北疆的军费压力轻了多少?如今边境的部落,见了我们的巡逻兵,都跟见了亲人一样。好几个部落的首领托我给你带话,只要大安肯卖给他们足够的粮食和铁锅,北地铁桦林里的木头,任我们砍。”
李知安抬起头,笑了笑。
“那便让他们砍。木头没了可以再长,吃不饱肚子,人可就没了。”
她落下关键一子,棋盘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公爷,您输了。”
柳慎元看着被截断的大龙,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输得不冤!”
他看向李知安的眼神里,满是骄傲与欣慰。
这不仅仅是他的女儿,更是大安的皇后。
有她在,何愁大安不兴!
就在这时,凌云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外,对着齐逾的方向单膝跪地,呈上了一份密报。
齐逾展开信纸,只看了一眼,原本舒展的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信,同样来自北疆。
但内容,却远不如柳慎元带来的消息那般轻松。
“苏迪娜在西昭,遇到麻烦了。”齐逾的声音沉了下去。
——
西昭。
帐篷外的风沙似乎永不停歇,苏迪娜却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
她正将最后一包防治疫病的药粉,交到一位满脸褶皱的老妇人手中,并用流利的部落土语仔细叮嘱着用法。
“阿妈,记住,这药一定要用开水冲服,每日两次,喝上三天,你孙儿的烧就能退了。”
老妇人攥着那包珍贵的药粉,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对着她不停地念叨着“长生天保佑”。
送走老妇人,苏迪娜直起身,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
回到西昭的这一个多月,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凭借从大安带来的充足药材和先进的防疫知识,她和母亲阿云娜的部落,率先控制住了蔓延的疫情。
消息传开,周边许多同样深受疫病困扰的部落,纷纷派人前来求助。
苏迪娜没有拒绝。
她将药品和物资分发下去,并派出懂得防疫方法的人前往指导。
她的慷慨与智慧,为她赢得了“草原明月”的美誉,也让她迅速团结了一批拥护她的主和派部落。
一个以红月部落为内核,主张与大安和平共处、发展贸易的“和平联盟”,悄然形成。
联盟的存在,公开质疑了国师一直以来穷兵黩武的国策。
这无异于狠狠一记耳光,抽在了那位权倾朝野的国师脸上。
“公主,不好了!”一名亲卫神色慌张地冲进帐篷,“国师国师派来的军队,已经到部落外了!”
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他们来了多少人?”苏迪娜却异常镇定,她抓起身边的弯刀,大步走出帐篷。
“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三千骑兵!领头的是国师的亲信,‘黑鹰’巴赫。”
三千对八百。
这是她目前能召集起来的全部力量。
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苏迪娜登上部落了望台,举目远眺。
远处,黑色的骑兵洪流正缓缓逼近,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联盟中其他部落的战士们也已集结完毕,虽然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他们脸上没有畏惧,只有保卫家园的决绝。
“苏迪娜!”巴图跟了上来,声音颤斗,“我们我们向大安求援吧?镇国公就在边境。”
“来不及了。”苏迪娜摇了摇头,“舅舅。从我们选择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草原的风吹动着她的长发。
“而且,这一仗,或许不用打。”
她转身,对着身边的亲卫下令:“去,把我们所有的牛羊,都赶到阵前。”
亲卫愣住了。
“公主?”
“去!”苏迪娜的语气不容置疑。
很快,数千头牛羊被驱赶到了两军阵前,悠闲地啃食着青草,将紧张的对峙气氛冲淡了几分。
国师的军队停在了百步之外。
一身黑甲的巴赫催马向前,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苏迪娜公主,好久不见。没想到,您不去大安的皇宫里享福,却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当神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