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何青被蹇硕请到了东宫偏殿，张角早就被带到了偏殿。
皇帝并未现身，而是让蹇硕保护何青。
蹇硕的武力值很不错，正因为如此才得到皇帝的宠信。
“何祭酒，陛下将张角交给了你，陛下说若是不能说服张角，他便不再留下这个人了。”蹇硕说完就站在了一旁。
张角依旧保持沉默，亦如同上次那般。
这段时间他被关押在诏狱，虽说没有受到折磨，却也尝到了牢狱的苦头。
但受苦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多年以来早就尝尽了人世间的冷暖，体会过了人心的阴暗。
“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何青冲张角躬敬的行礼。
张角不予回应，在他眼中，何青是个神秘的人，因为他看不透。
看不透没什么，世间存在太多看不透的事物。
他张角是个精信道法的人，并非全能的神。
何青深吸一口气道：“先生也听到了，如果今日我不能说服先生，先生就要命丧于此。”
张角睁开了眼皮，空洞的看着何青道：“死有何惧？人老病死，人之常态，没有人能逃过死亡的结局，这天地有诸多不公，唯有死亡是公平的，任你是流难之民，亦或是帝王贵胄，都难逃一死。”
何青轻笑道：“你说的没错，你不怕死是真，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以后，那些追随你的百姓又该如何？他们现在可是继续打着太平道的名头作乱。”
“那是他们的命运，与我无关。”张角重新合上了眼睛。
何青眉头一皱，冷哼道：“与你无关？你把他们带到了谋反的道路上，你一句与你无关，就把他们的命运交给这世道，那我们我且问你，你与你口中的苍天有何区别？”
没想到张角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句无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原本在何青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张角，此刻形象不再神圣与光辉。
何青继续道：“我明白了，你所谓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根本就是借口，一个满足你自己私欲的借口，朝廷没把百姓当人，你同样如此，哪怕你推翻了汉家，恐怕创建的黄天也是一个德性，大贤良师？你在侮辱这四个字。”
不管怎么样，先把张角的情绪带动起来。
张角一直不愿过多交流的状态，根本没办法进行下去。
本以为这次的话能激怒张角，谁知张角依然不为所动。
不得不说这份定力确实令人倾佩。
何青深沉道：“你把百姓当作工具，为自己谋取功名利禄，你这样的行为比之朝廷还不如。”
“我不如汉家天子？”张角的情绪有了明显的浮动。
能接受任何说辞，维度这句话是他承受不了的。
汉家天子烂到什么地步了，何青居然说他不如天子。
张角尝试着挣脱锁链，见挣脱不动，表情狰狞道：“大汉的天子将气数败尽，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叛乱四起，皇帝卖官鬻爵，宠信宦官，宦官的亲属在乡里鱼肉百姓，你说我不如天子！？”
“是。”何青认真的点了点头。
张角气急反笑道：“那你说说皇帝比我强在哪了？”
何青冷哼道：“你只看到了皇帝敛财，却不曾想国库空虚，所有的钱全入了世家与豪强的手里，而四方蛮夷对汉廷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吃下大汉，我问你，国库没钱，不卖官鬻爵，从世家豪强手里拿钱，朝廷如何养得起军队？你来养？
百姓民不聊生，有多少百姓是因为天灾导致田地颗粒无收，不得不卖田卖身给豪强，别告诉我天灾不断是因为天子失德，天灾谁也挡不住。
再说宦官之事，我再问你，皇帝少年登基，孤身一人来到雒阳，士人与满朝的公卿只对权力感兴趣，谁会在意天子是谁？天子不用宦官，难道任由士人摆布？
你把世家、豪强、望族、大族在乡里做的事情，全部算到了汉家天子的头上，这笔帐不是这么算的。”
何青也有些上头了，国运这种大事件的问题，绝对不可能是某一个因素构成，必定为多种因素爆发所致。
张角将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天子，看似是解救天下人，实则不过是为自己牟利。
一个命运将跟随他的百姓抛弃，张角才是最大的恶人。
没有黄巾之乱，大汉尚且能苟延残喘许久。
黄巾之乱加速了东汉的灭亡！
张角猛然起身，眼神阴森道：“胡说，你这是诡辩。”
何青面无表情道：“诡辩，那你可以到外面看看，皇帝人在雒阳皇宫，又如何去压榨百姓？压榨百姓的是横行乡里的豪强，是那些自诩清流的士人。
你的所作所为非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助长豪强与世家的气焰，你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大汉气运的消耗，但你却不知道，在你死后这天下将会进入乱世，百姓死的更多。”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角怒不可遏的盯着何青。
何青笑道：“曾经的我是个看客，但如今的我成了局中人，我这么说吧，造成百姓痛苦的罪魁祸首是豪强，豪强隐藏户口，收拢田亩，草菅人命，横行霸道，正是因为他们寄生在大汉的骨子里，把大汉的国运给吸空了。
张角，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希望给苍生带来一个安逸的环境，那就成为皇帝手里面的刀，一把对准豪强的刀，只要你愿意，皇帝可以给你机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第二条路，你们张氏全族都要死，而百姓继续受苦受难，朝廷会昭告天下，将你张角的恶行与心思公布，到时那些追随你的百姓将会把你唾沫，你将成为人人口中得儿诛之的反贼、奸贼、逆贼、恶贼。”
张角的怒火早就平息，被何青的这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
仔细想想的话，何青说的似乎是对的。
他亲眼所见，欺压百姓的是那些各地的望族与豪强，不给百姓定点活命的机会。
张角的信仰产生了动摇，不禁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何青见有作用，继续道：“大汉并非无可救药，天子将颁布罪己诏，昭告天下，天子也做出了改变，处死了张让、赵忠等大宦官，也清理了一批士人。”
张角瞬间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