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西域沉浸于前所未有的胜利狂欢与变革憧憬之中。
一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
“殿下——河北急报!”
一封来自河北的急报,却是瞬间打破了都护府内的喧嚣与欢歌。
王胜快步进门,将一封奏报呈上,沉声道:“殿下,杨钊六百里加急密报!”
满堂喧哗戛然而止,炭火噼啪声清淅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凝在王胜手中那卷文书上,仿佛嗅到了不祥的血腥。
李琚眉头骤锁,但还是对着王胜招了招手道:“呈上来!”
王胜疾步上前呈上密报,李琚接过,一把扯开火漆,展开信纸。
夫蒙灵察,李林甫立即凑上来,与李琚一起看上面的内容。
“臣杨钊顿首奏曰:安禄山狼子野心,经河北世家数载豢养,兼圣人纵容无度,已生滔天之祸!
彼今踞范阳、平卢二镇,史思明据卢龙,犹嫌不足,再度上书圣人,一请加封己身兼河东节度使,二请擢史思明为幽州节度使!
更奏请为李光弼、郭子仪、田承嗣、安守忠、崔干佑、仆固怀恩等当世名将悍卒,加封河北诸州兵马使,都督等要职,授以重兵实权!
河北诸地,兵甲暗聚,粮秣盈仓,此獠所求非权,乃谋逆之基也!臣观其势,已如箭在弦,伏请殿下示下,来日何为?”
“哗啦——”
李林甫一字一句念完信上的内容后,手中杯盏顿时落地,酒液溅湿袍角。
“河东幽州安禄山这是要裂土称王啊!”
他的声音都不自觉有些颤斗起来。
尽管,他已经知道这一切早晚会发生。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心中还是不受控制的浮现一抹惊惧之色,仿佛已经看见了中原大地伏尸百万的惨烈景象。
蒙灵察霍然起身,老眼迸射寒光,喃喃道:“如此离谱的请求,圣人会同意吗?”
“到了这个时候,圣人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李琚随手将信纸盖在案几上,缓缓摇头道:“安禄山大势已成,此举,不过是为试探中枢的态度罢了。”
厅内死寂,炭火暖意荡然无存,唯馀窗外风雪呼啸。
良久,李林甫才平下心绪,摇头道:“河北世家,这是养了头怪物出来啊,三镇节度使,十五万大军,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徜若圣人当真应下此事,那”
后面的话,他没敢再说下去。
西域发展至今,加之新扩充的神机营,火炮营,满打满算,也就六万大军罢了。
纵然再加之后备的团练兵员,战兵也不会超过十万人。
而安禄山若是当真将河北五镇尽皆握在手里,那他手里的大军,只怕就要直逼三十万去了。
整个大唐,才多少兵?
夫蒙灵察也沉默下来,不是不敢言了,而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这架势,就算明天便传来安禄山造反的消息,他都不觉得奇怪。
看着两位心腹重臣都陷入了沉默,李琚也不禁暗自叹息一声。
虽说此事为他一手推动,可真到了这一天,他的心理压力同样不小。
毕竟是要将这个天下再重新打一遍。
而百姓,却是无辜的。
他深吸口气,强压下心绪,对着夫蒙灵察道:“夫蒙将军,传令下去吧,即日起,西域进入一级战备,火器局昼夜赶制火药,命边令城商队暂停南拓,全力打探河北情报。”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至于讲武堂,筹建照旧,但课程增设‘中原平叛策’一科。本王要西域儿郎,随时可东进勤王!”
听出李琚的言外之意,夫蒙灵察也不敢怠慢,急忙拱手应是。
李琚点点头,转头看向李林甫,交代道:“叔公,你马上以本王名义修书长安,痛陈安禄山之患。再密信杨钊,命其不惜代价,加速离间安史二人与河北世家的关系!”
“此外,传讯薛延,让速速结束阿姆河畔的战役,接下来,西域的重心,该东移了!”
“老臣明白!”
李林甫点点头,应下了李琚的交代。
李琚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遗漏,便也不再多言,而是转头看向王胜问道:“陆林最近有消息传来吗,要他收拢的那些人,都收拢得如何了,有多少人心向西域,多少人心向安禄山,又有多少人保持中立?”
听见李琚的问题,王胜赶忙躬身道:“陆林并未传来具体的名单,不过按照河北传来的消息,殿下要寻的那些人,其中约有三分之一,已附安,史二人。”
顿了顿,他沉吟道:“而这些人中,在郭,李二位将军麾下听用者,目前有仆固怀恩,李归仁,武令洵,崔干佑四人。”
最后,他接着补充:“至于您特意让人关注的颜氏一门与张巡,则是保持中立态度,似乎更倾向于朝廷。”
李琚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这个结果,倒是不怎么出乎他的预料。
毕竟,历史上将在天宝年间声名大振的名将,基本上都已经被他一网打尽。
馀下的,基本上都成名于安史之乱时期,比如张巡,房琯,来稹,张镐等人。
至于安禄山那边,如果陆林的信息无误,郭子仪和李光弼当真已经收服了四人。
那安禄山麾下的名将,基本上便已经被他架空了一半。
没有投效他,又需要他特别注意的,其实也就安守忠,史思明,田承嗣,张通儒四人。
毕竟这四人,才是安史之乱的真正主力。
他沉吟片刻,最终做出决定,对着王胜吩咐道:“给陆林传讯,让他将接下来的重心,着重放在帮助郭子仪和李光弼拉拢安守忠,田承嗣,张通儒这三人上面,若是无法拉拢,那就想办法”
后续的话,李琚并未说出来。
但王胜为李琚效命多年,早已明白李琚的任何一个指令。
他面色立即严肃起来,躬身应是。
李琚摆摆手,示意他去办,随后便靠回软榻上继续沉思起来。
就在这时,李林甫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朝李琚凑近,小声问道:“殿下,老臣有一惑,可否请殿下开解?”
李琚愣了一下,看着突然顿住脚步的李林甫,下意识问道:“什么?”
“老臣不是很明白,明明殿下您从未见过那些人,您是怎么分辨出来,哪些人有才能,哪些人是威胁的呢?”
李林甫发自内心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琚给了陆林一份名单,要陆林去查找那些人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但他百思不得奇解的是,李琚明明一直在西域,怎么会将那些人的情况了解得如此通透?
就仿佛,早就已经知道那些人将来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而李琚听见李林甫的问题,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随后,他摇头笑道:“叔公,我要是说我能看见未来二十年后发生的事情,您信不信?”
“这”
李林甫怔住,一张老脸皱成了包子。
可看着李琚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只叹了口气,便摇着头,去办李琚交代下来的事情。
李琚笑了笑,目送李林甫的背影远去,也未曾解释。
毕竟是领导人嘛,没有一些奇异之处,怎么做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