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小插曲过后,接下来的日子,龟兹城也复归于平静。
自从杨氏三姐妹来到西域后,杨玉环便每日里精心陪伴三位初来乍到的姐姐。
陪着她们到处去吃喝玩乐,领略西域风光。
而随着四人的足迹踏遍西域,杨玉玲、杨玉筝、杨玉瑶眼中也终于焕发出久违的神采。
而与四女的状况形成鲜明对比的。
则是求知馆内的赤尊公主与数十名吐蕃少年郎的生活。
他们被严格框定在驿丞与书院博士的章程之内。
白日,可在驿吏目不转睛的“陪同”下,于特定坊市行走。
入夜,灯火通明的厅堂内,少年们便被要求抄写汉家典籍,诵读《论语》开篇。
咿咿呀呀的汉文发音常引来同伴的讪笑,却又在博士严肃的目光下迅速噤声。
赤尊公主独居小院,侍女卓玛被严厉警告后,也变得异常沉默。
这些,都只是西域现在的日常。
而就在西域日常的画卷徐徐展开时,李琚的目光却早已越过天山雪峰,投向了更遥远的西方。
书房案头,一份来自黑衣大食的密报被反复翻阅,墨迹犹新。
那是从大食传来的消息。
上面的内容,则关乎到西边的大食内部倾轧。
说简单一点,就是黑旗军的主力,被西域放归大食后,阿拔斯终于按捺不住了。
先是以‘匡正教法’为名,连月于库法、巴士拉等地大肆清洗倭马亚家族的支持者。其手段酷烈,牵连甚广。
种种迹象表明,阿拔斯已开始为最终改弦更张做最后准备。
一场席卷黑衣大食的风暴,已然正在蕴酿之中。
李林甫来到都护府正堂,见李琚还在看那封从大食传来的信件。
不由得凑上来,笑问道:“怎么,殿下对大食内部的争端,也有想法?”
听见李林甫的声音,李琚顿时回神。
他仰起头,看着李林甫打趣的笑容,心头不知怎的,也莫名生出一抹恶趣味。
他笑问道:“叔公,你说要是咱们不回中原了,直接带着大军去打大食,有几分胜算?”
“恩?”
听见这话,李林甫脸上的捉狭之色顿时一僵。
随即,他上下打量李琚一眼,象是不确定李琚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但打量片刻,他还是正色道:“殿下,不是老臣对你没信心,而是大食自古以来,便非中原之土。其文化,语言,人种皆与中原迥异,就算你能打败阿拔斯,也很难对大食之地施行统治。”
看着李林甫认真的样子,李琚不由得挑了挑眉,反问道:“那叔公的意思是?”
李林甫拉了个胡凳坐下,摇头道:“老夫的意思是,殿下就莫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关心关心子嗣的问题。”
说到子嗣,李林甫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沉声道:“殿下,西域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殿下的所有谋划,也终于开始逐步稳定推进。是该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
“毕竟,世事无常,万一总是要防的。”
李林甫这番话一出口,李琚顿时黑下脸来:“所以,叔公在咒我死吗?”
“非也,非也!”
李林甫摇摇头,表情依旧认真:“老臣此言,盖为西域计也,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殿下当知,惜秦皇一扫六合,便是因未能早立太子,后才有李斯,赵高之祸。至汉太祖高皇帝鼎定天下,第一件事情,便是立太子以固国本。”
“乃至于我朝高祖、太宗,甚至当今圣人登基,哪一朝开国奠基之主,不是甫一立足,便急诏天下,册立东宫?”
“是以老夫此言,非为私念,实为国本!”
听着李林甫一口一个国本,一口一个先例,李琚顿时嘴角直抽抽。
紧接着,一阵无奈涌上心头。
他自然知道李林甫说的在理,是纯粹的“老成谋国”。
可这种事情,是他能控制的吗?
前段时间,他也请了大夫来看了,他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健康得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
杨玉环虽有些隐疾,却也无伤大雅,不至于影响子嗣之事。而红袖那更是一点问题没有。
偏偏无论他如何辛勤耕耘,两人就是怀不上,他能有什么办法?
李琚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案上一支硬毫笔的笔管,目光落在书房窗外。
莫非,他真的没有子嗣缘?
还是说,穿越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寻常郎中看不出来?
一时间,李琚思绪纷飞。
“殿下?”
而李林甫见他久久不语,只望着窗外出神,心中那份急切更甚。
他以为李琚是年轻气盛,不愿被继承人三个字束缚,或是顾念与王妃情意,不愿广纳姬妾
但作为一路扶持李琚走到今日的“叔公”,西域实际上的二号人物,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话彻底说透。
因为,这不仅是为了西域,更是为了他自己。
毕竟,他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自从被李琚掳到西域后,他没有家族的桎梏,没有子嗣的拖累,便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到了西域的新政之上。
他绝不希望他死后,他在西域的心血,会因为各种争权夺利的原因,导致功亏一篑。
要是那样,他估计他就算是死了,都会被气活过来。
思及此,他不再尤豫,深吸一口气后,脸上那份属于宰相的凝重再次浮现。
随后,他站起身,对着李琚深深一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道:“殿下,老臣知殿下与王妃情深意笃,王妃贤德,天下皆知。”
“然,家国大义,重于私情。为西域百年基业计,为殿下宏图大业计,老臣斗胆再谏——”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李琚:“请殿下广选淑女,充实后宅。
如今西域初定,根基未深,正需殿下开枝散叶,以固国本,唯有血脉昌盛,方能震慑四方,安定人心。
王妃贤明大度,想来必能体谅殿下难处,以国事为重,殿下明鉴,此事刻不容缓啊!”
李林甫的声音不高,却象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李琚嘴角直抽抽,忍不住又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
但他也知道,劝谏他,本就是李林甫的职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沉吟片刻,他叹气道:“此事,容本王再思量一番吧,如叔公所言,西域如今根基未深,若是大规模选秀,靡费钱粮必然巨大,钱还是应该花在刀刃上,叔公以为呢?”
听见这话,李林甫顿时皱起眉头,很想说西域虽然财政紧张,可选一场秀女的钱还是有的。
只是看着李琚为难的样子,他也清楚,逼迫不能过甚。
最终,也只能点头道:“如此,还请殿下好生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