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有青年只冲着蒋晓华过来,四周的同伴不明就里,还以为俩人有旧交,一个个都投去了探索的话眼神
蒋晓华察觉到气氛不对,顺着众人目光一回头,直直瞅见陈露阳熟悉的身影迎着自己走来。
“晓华,真巧啊!你也在!”
“陈露阳?你怎么在这?!”
蒋晓华诧异又惊喜的看着陈露阳,下意识的站起身。
“这可是会务组食堂,你怎么进来的?”
陈露阳骄傲道:“优秀的金子到哪都发光!”
“我这次可是工业部和机电进出口公司派来的负责广交会的技术顾问兼翻译,咋不能进来。”
下一刻,蒋晓华猛地将视线移向陈露阳的胸前。
在看见陈露阳胸口别着的“进出口预展会工业部代表·出口样车项目技术顾问兼翻译人员”之后,蒋晓华轻轻松了一口气,似乎某种压在心口的紧绷感,终于在这一瞬间松了下来。
“行啊你陈露阳,一次看你比一次厉害。”蒋晓华弯着眉眼,笑着赞叹。
陈露阳也顺势笑着,视线从她胸前那枚“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一会务组工作人员”胸牌上移开,语气半真半假:“我一个小翻译,哪比得上您这大领导啊!”
“现在你可是天安门里出来的干部了,以后我还得仰仗您多多关照啊。”
蒋晓华啐他:“去!瞎说话,谁是你领导?”
不得不说,陈露阳在一本正经的公开场合的时候,真的是特别引人注目。
明明是个张扬自信的性格,笔挺的正装包裹住了锐气,又给青年凭添了一丝意气风发。
这副模样一摆在食堂,又是主动跟蒋晓华打招呼,登时,桌子上的几个人表情精彩的起来。
陈露阳将一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对蒋晓华道:“我这几天都在工业机械厅,你在哪个厅?”
蒋晓华笑道:“我在纺织。”
陈露阳乐了:“那可太好了!我们翻译组纸不够了,回头你方便的时候,我过去领点?”
蒋晓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笑道:“要纸找我没用,得写申请单,让后勤那边盖章才行。”
陈露阳笑得更真了:“那敢情好,我正愁没人指路呢。回头我盖完章了就去找你。”
蒋晓华不相信:“得了吧,你们工业机械厅自己领就是了,还能跑来纺织领?”
陈露阳眼睛里闪过一丝璀灿的亮光,笑着道:“这你就别管了。回头我去找你借纸,你可不能不借。”
蒋晓华被逗笑了,仍旧板着公事口吻:“行。带好介绍信和调剂条,到了纺机厅去三号办公室找我登记。”
陈露阳点头:“记住了,三号办公室,找蒋同志领纸。”
等陈露阳一走,桌边顿时炸开了锅。
“晓华,那人是你朋友啊?”
“看着挺年轻的,没想到竟然还是翻译技术顾问!”
蒋晓华不愿多说,只简单的点点头。
这时,一个在工业机械厅工作的同伴忽然插话:“我今天在机械厅那边见过他,他跟着专家评审组一路转场,一家一家的做技术评审,说的头头是道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气氛越来越热闹。
“晓华,这小伙子不错啊!”
一个女生笑着捅了捅她,“模样周正,气派精神,年轻有为的。”
“要我说,咱这展会里,年轻男同志里数得上号的,也就他了。”
“而且我看他主动奔你过来,要不你考虑考虑?”
话听着没什么恶意,却惹得桌边一阵善意的哄笑。
蒋晓华脸上的笑容倏地一绷,筷子“啪”一下的敲在饭盒上,“少胡说八道!”
“吃你们的饭去,别在这嚼舌根!”
见蒋晓华生气,大家伙儿互相看了一眼,慢慢的,话题就被转到了别处。
原本蒋晓华以为陈露阳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天下来,临近展会结束的时候,陈露阳竟然真的拿着一沓盖着后勤章的申请单,找到了纺织工业厅。
看着蒋晓华瞪大眼睛的模样,陈露阳一副认真的态度道:“晓华同志,普通纸我们厅里还能撑两天,缺的是油印蜡纸和红栏外贸表格纸。”
“这两样不是本厅管,归大会总务统配,领用点在你们纺机厅办公室。”
说完,陈露阳坏笑的伸出手,一副讨要东西的模样。
蒋晓华无奈:“我说陈露阳,你可真行!”
“你这人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鬼主意!”
“还真能说动后勤盖章,上我这来领纸!”
再说了,工业机械厅同样有会务人员。
陈露阳一个技术翻译,这种事情一开口,就有会务员来跑腿,根本就不用他亲自跑过来。
陈露阳潇洒的甩甩头,“这不是想见你么!”
“怎么不得挖门盗洞,各种想招才行!”
此时,第二天的展览已接近尾声。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少会务人员都在拆展板、卷图纸,准备打包撤场。
眼见忙乱一片,陈露阳长话短说,直奔主题:“蒋晓华,你是我姐们儿,曹工是我兄弟,你俩的事我从来都当自己家的事看。”
“所以,你也别嫌我多嘴,”
“你跟曹工到底咋回事,处不处了?”
蒋晓华的笑容一僵,半响没说话。
陈露阳急了:“啥意思?你给个动静啊!”
蒋晓华黯然:“我现在不能和他来往。”
陈露阳点头,有些惋惜:“那就是不处了呗?”
蒋晓华急了,狠狠瞪他一眼:“我没说不处。”
陈露阳头疼:“那你啥意思啊,处但是还不联系,不来往,那你这扯啥呢!”
蒋晓华一脸的纠结艰难:“我现在工作没转正,一切都要遵守纪律,要不然不仅影响我爸妈,更会影响青杭,我不能害了他。”
陈露阳听的直皱眉。
虽然不方便问蒋晓华家里是啥背景,但是能把孩子安排进机关管理局也肯定不是普通干部家庭了。
“不是我说————蒋晓华你真不是个好老娘儿们!”陈露阳忍不住开骂了。
“你既然知道早晚要回片儿城,负不了责任,你当初还招惹曹工干啥啊!”
那曹青杭遇见蒋晓华之前,虽然是个无忧无虑,只一门心思扑在小汽车上的青年工程师,但好歹也是机械厂四大美男之一。
有妇联隋主席孜孜不倦的每天给他介绍对象,难保说哪天就遇见个可心的姑娘,俩人谈个甜蜜小恋爱,再吵几场“你坏你坏你真坏”的小架,兴许处个一年半载的,就跟小吴一样,向厂里打个申请要个房子,就可以结婚生娃有个小家了。
怎么也不能象现在这样,把一个好好的实心眼理工男给祸害成现在这样!
蒋晓华小声:“还不是因为当初相亲的时候,他不来。”
陈露阳:????
“不是————姐们儿,他相亲不去,跟你招惹他有啥关系啊?”
“那曹青杭又不是针对你,他不仅跟你相亲不去,他跟谁相亲都不去啊!”
蒋晓华也很后悔。
“就是因为我听了机械厂的小姐妹说他高傲,然后他又失我的约,我这不是才生气找到你们车间,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凭什么不来跟我相亲,结果就这么招惹上了————”
陈露阳真几把无语了。
“欲唉唉!”
陈露阳敲敲桌子,严肃道:“我跟你说正事呢,没让你回忆甜蜜时光,笑什么笑!!”
“把笑容给我收了!!!!”
蒋晓华收了笑容,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中也很难受。
“我没想到能回来这么快————”
蒋晓华撕了一块纸下来。
“我本想着过年回家,跟爸妈说说我和青杭的事,要是谈婚论嫁了,就直接留在省城。”
“但是还没等我说,家里就把我的文档弄回来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蒋晓华很是郁闷。
“那你现在想咋整?”
陈露阳不想管蒋晓华和曹青杭到底当初是因为啥爱上的,他现在就想知道俩人下面咋整。
“怎么也要等我转正才行。”蒋晓华回答。
“现在我还在试用期,什么事都得小心着来。要是被人知道我跟外头的人走得太近,不光我完,我爸妈也得挨批,对青杭也不好。”
她顿了顿,自光坚定道:“等我转正了,能把文档彻底落在部里,不再挂在家属科底下。到时候我就不用再事事报备。”
“只要不牵扯到父母,我就能自己做主了。”
陈露阳皱眉:“你确定转正之后,就能跟曹工在一起了??”
蒋晓华咬着嘴唇:“我也不知道。”
要是真能自己做主,那当然最好。
可要是到时候还是那一套:家风要正、影响要好、干部子女要有分那就算转正了,也不过是从一副枷锁,换成另一副枷锁。
说到最后,她抬起头,眼角有些发红。
“我也不想拖着他,可我没法跟他说,哪怕写一封信,都可能害了我爸妈。”
许久,蒋晓华轻声问了句:“他还好吗?”
陈露阳没好气道了句:“好,他过的可好了。”
“寒假我回家,饭桌上听说你来修理厂呆过几天,知道你人还活着,有好看衣服穿,直接高兴的吐血住院。”
“昨天晚上我十点多回去,看见他在外面站着抽烟,一地烟头,就差把自己也给点着了。”
蒋晓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听着陈露阳的话。
再一联想到曹青杭手背上的针孔和淤青,蒋晓华一个忍不住,狠狠地一拳就砸在陈露阳的骼膊上。
“你为什么不管管他!!!”
陈露阳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子,疼的直抽气:“我说蒋晓华同志,你能不能讲讲理啊!”
“他在省城,我在片儿城,中间隔着十万步千里,我咋管啊!”
“再说了,他又不是我对象,我管他干啥!!”
“我自己对象都见不着呢————”
陈露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蒋晓华:“谁对象谁管去!”
蒋晓华听了这话,漂亮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声音中都带着一丝哽咽。
“我要是能管,我还用的着你!!”
嘶————
陈露阳原本还想骂蒋晓华两句,但是瞅着蒋晓华的模样,他心里也不落忍。
“那能咋整!”
“不行,你俩就等两年,等你转正了,你俩再说以后的事。”
虽然这话听着象是空话,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
可蒋晓华一直以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不比曹青杭的轻。
她压抑克制了许久,好不容易碰见了能够说心里话的陈露阳,心里的委屈和担忧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忍不住的发了小脾气:“你让我等两年————你怎么不等。”
陈露阳都快望天叹气了。
“我也不想等,关键我要是不等————我违法啊!”
谁乐意放着一个明艳漂亮的大美人在老家单着啊!
那周围一个个不是豺狼不是虎豹的,他都担心哪天一觉睡醒,自己媳妇儿再被人给拐跑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念陈今越的时候,陈露阳看着蒋晓华,问:“有没有啥话让我帮你捎带的?”
蒋晓华看他一眼,眉间露出一抹难受:“你让他等我两年,两年内我的文档一落定,我就去找他。”
没等蒋晓华说完,陈露阳皱眉:“不是————我插一嘴啊。”
“虽然你到时候文档落在片儿城了。但是曹工人在省城,你咋找他啊?”
“回头家在哪落?”
“孩子户口咋算?”
“以后上学咋办?”
“过年在哪边过?”
蒋晓华刚刚还凄婉的眼神,瞬间被陈露阳这些灵魂发问给逼的变了脸。
“陈露阳,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讨厌!”
陈露阳无语了。
“祖宗,你这别管男同志女同志,你想跟人家好好处,起码得先给对方个未来吧?”
“给不了未来,你是不是起码能有个保证!”
说句不好听的,小鸟找配偶的时候,还知道先找个结实的树权,厚厚实实的垒个窝呢。
要不是骨子里流淌着“劝和不劝分”的血液,陈露阳都想干脆给他俩黄算了。
扯啥呢!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你过不来,我过不去的。
在这梁山伯与祝英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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