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
会务组的同志刚要开口,就看见陈露阳弯腰撅腚的,从小汽车最后一排钻出来。
“同志,是我!”
陈露阳冲着会务组的同志招招手,“我们回来报道了!”
会务组看见陈露阳,恍然道:“是你啊!”
“你不是说去吃饭么,怎么还开个车回来。”
陈露阳笑道:“我们行李多,想着厂里有车,就直接开过来了。”
会务组的同志乐道:“别人都是火车挤过来的大包小裹,你倒好,还能开着自家的车回来。”
“你这车瞅着比我们的中巴还舒服,不如直接开到招待所了。
说完,他冲着于岸山几人招呼:“同志,车马上就要发去招待所了,咱们人要是齐全了,就一块走!”
“那可不敢,咱得听会务组安排啊。”
陈露阳笑着接了句,弯腰就去搬行李,一边搬,还一边吩咐:“小龙,小心点,把箱子往靠后放,别压着领导的衣物。”
等到行李都装好,随着发动机一声闷响,车缓缓激活,载着众人奔向了进出口预展的招待所。
进出口预展的招待所,安排在外贸宾馆的分楼,离会场不到两公里。
大厅里已经有不少来自天南海北的各地来的代表在登记报道。
有的穿着灰呢中山装,有的穿着蓝工装,还夹杂着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外贸口代表。
大家肩上都挎着鼓鼓的帆布包,手里拎着装满资料的牛皮纸袋,气氛既忙碌又热闹,各地的口音都有。
几个人来到前台,拿出身份证和公函之后,负责登记的女同志将证件、胸卡、住宿牌分发给他们。
陈露阳拿到自己的胸卡,认真一看!
陈露阳美滋滋侧过头:“来,瞅瞅你的。”
曹青杭大方的将手里的胸卡给他看。
陈露阳看完一乐。
“虽然照我的比,差上一丢丢,但也很不错了嘛~”
正在俩人交流时,女招待员又特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档夹。
“陈露阳同志,这是您的会务任务表。”
“您属于大会技术口,机动岗位,凡是机械展区那边的专家、外宾或者技术会务,都得您过去协助。”
陈露阳愣了愣,接过那份印着“进出口预展会务工作手册”的文档夹。
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日程一行行排着。
从早到晚,不是机械与车辆展区设备检查协调会,就是外贸局专家组现场技术翻译和资料核对,再不就是准备外贸部与机电总公司联合评审会议口译与技术记录————
一行行、一串串,看的人眼睛都快花了。
陈露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看见陈露阳拎着厚厚一摞文档,曹青杭幸灾乐祸笑道:“小陈,你这待遇不错啊,还配办公文档呢?”
陈露阳叹口气:“待遇确实是不错,工作量也不错。”
登记完毕后,会务组领着他们上了楼上的住宿区。
走廊两边整整齐齐的房门上贴着“代表房”三个字,空气里还有刚粉刷过的石灰味。
于岸山、郝逢春、曹青杭三个人住在4层的代表区。
陈露阳则要与翻译组的成员集中住宿,住在二楼翻译口专用楼层。
还好,陈露阳的房间在二楼中间的位置,比较安静。
房间不大,两张单人床,一张共用写字桌,桌上摆着绿罩台灯、搪瓷水壶和一叠空白记录纸。
把厚厚的文档往桌上一放,陈露阳整个人“扑通”一声坐在靠墙的床沿,倒在上面。
双眼看着天花板,忍不住嘀咕一声:“还想着来开开眼界呢。”
“眼界没开上,自己倒是先被当成材料给炼了。”
正郁闷着,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陈露阳赶紧“噌”一下从床上坐起,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同志,拎着行李走了进来。
瞅见陈露阳,男同志热情道:“同志您好,我叫白黎,来自外经贸部。”
说着,白黎很是友好地举了举刚发的胸牌。
陈露阳也热情回应:“白同志您好,我是陈露阳,来自省机械厂。”
白黎正要把箱子放到床边,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是陈露阳?”
陈露阳点头:“对,我是陈露阳。”
生怕对方不信,陈露阳一把举起了手中的胸牌。
看见胸牌之后,白黎的眼神顿时热忱了!
他连忙放下行李,双手握着陈露阳,语气中带着小激动:“呀!原来您就是陈露阳同志!”
“早就听说工业部和机电进出口公司派了一位懂外语又懂机械的顾问兼翻译,我还想着是哪位高工,没想到竟然是你!!”
“而且还跟我一个屋!”
“我这真是太高兴了!!!”
“您写的那本《英语实用交流手册》,写的太好了!!我现在包里都揣着一本,有空就要翻一翻。”
“您还打算再写一本吗?”
”
听着白黎连珠炮似的一句接着一句,陈露阳都有点懵了。
自己在大学生圈子里被认出来还说得过去,可在这种国家级会议上还能被外经贸部的人当偶象,这多少有点超出想象。
他赶紧摆手谦虚道:“哎呀,那都是一些最基本的日常交流句式,给学生用着方便。”
“拿到你们这些专家面前,那点东西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白黎连忙摇头,认真地说:“您这话可不能这么讲!”
“我们干外事的,平时接触的都是合同、谈判、信函,那种书面语、套话多。”
“可一到现场跟外宾聊天、技术对接,就容易卡壳。”
“您那本书偏偏补了这个空!”
“每一句话就能对上场景,简直是最接地气的英语教材。”
陈露阳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道:“我那就是写着玩的,也算凑巧。真要论专业,我还得多向你们外经贸的同志学习。”
白黎崇拜道:“您可太谦虚了!我们现在都盼着您什么时候能再出一套书呢!”
“对了,你见过咱们高组长吗?”
“没有。”
陈露阳好奇的问:“高组长是谁啊?”
白黎道:“咱们组长高亚宁,她是外经贸部展览局外事处的处长,北外英语系毕业的老口译员。这次整个大会的翻译体系,就是她亲自带队筹建的。”
说到这儿,白黎眼神里都带出几分敬仰的光:“她可不是一般的干部!”
“听说她刚参加工作时,就在广交会上当过现场同传,她能连着翻译八个小时一字不落。”
“后来她又参加过联邦德国、波兰、苏联访问团,一路翻译下来,那真叫一个硬仗连着硬仗。”
“人家外宾一换口音、一改话题,她都能接得上茬儿。”
“最厉害的是一次在莫斯科,会议设备临时出故障,她硬是徒手掐着秒表,一边听一边记,一边口译,连着翻了四个多小时,没出一句错!”
“回来以后,外事口那边都传,说她是铁嗓门、铁脑子、铁记性”,是咱们部里数得上的顶级译员。”
“这次预展会规格高,外宾多、语种杂,外经贸部临时抽调了全国最强的翻译骨干,她就是总负责人也是展会机械组的组长。”
陈露阳听得肃然起敬:“那她可真是行家里手啊,又敬业又能干。”
白黎点头,眼神里满是敬意。
“我能来这儿,还是托她的福呢。”
“去年我在部里语言处工作,当时她要从各司里挑人进展会翻译组,说要既懂口语、又能应急”。”
“我算上笔试、口试、实景仿真连考三轮,硬是熬了半个月才通过。”
“来这当翻译还要考试?”陈露阳惊讶道。
“那当然!”白黎认真道。
“展会规格这么高,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不仅要考语言功底,还得测反应速度、礼仪和突发情况处理。”
“最后能留下的,一百个人里不超三人。我们这组十二个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
说着,白黎羡慕的看着陈露阳,道:“您就不一样了。”
“不用考试,直接由工业部和机电进出口总公司联合推荐,那可是部长级签字的介绍信!”
“咱这十二个人里,就您一个是技术系统来的,别人都得叫您专家”。”
陈露阳被说得有点脸红,挠了挠头:“我这人没您说得那么玄乎。说白了,也就是懂点修车、能讲两句外语,碰巧赶上了。
白黎摆手,认真地道:“您可别这么说。”
“象您这种“懂技术、又懂外语”的,咱全国都稀罕。”
“我们这帮纯语言口的,遇到外宾问技术问题,全得请专家来帮忙。您能同时干两边的活,真是太了不起了————”
几番话说下来,陈露阳彻底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就算是个人崇拜,也没这么崇拜的。
都快赶上狂热了。
两个人唠了一会儿,随即拿着东西,按照会务手册里的要求,前往会议室,准备参加当天晚上的翻译组第一次全体会和会议。
等两个人到达招待所会议室的时候,屋里已经坐着七八个人。
墙上贴着“大会外事翻译组—一机械与车辆展区”几个大字。
桌上摊着展区平面图、各厂参展清单,还有用油印机印出的外文产品说明书草稿。
这些人彼此并不全熟。
有来自外经贸部、机电进出口总公司的领导,也有从外国语学院、外贸学院抽调来的青年译员,还有几位来自地方外事办、部属研究所的老口译员。
他们只是临时编成一个工作小组,统一归外经贸部展览局外事处管理,由展览局负责调度、分工、考勤和任务汇报。
说到底,这是一支从全国调来的“拼盘式队伍”,各口人马汇成一处。
不一会儿,会议室门被推开。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迈步走了进来。
她个子不高,头发挽成利落的髻,穿着藏青色西装外套,袖口别着白手帕,胸前挂着大会证件。
说话前,她先把手里的文档夹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众人。
“大家好,”她开口,声音干脆又稳重,“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亚宁,是外经贸部展览局外事处副处长,这次负责机械与车辆展区的翻译组工作。”
“未来几天,预展期间以及通过评审后赴广州参加广交会的阶段,我都会与大家一同值勤、统筹、汇总任务。”
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咱们第一次碰面,彼此还不熟悉,先互相认识一下。”
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位男同志第一个开口:“我叫张伟伦,外贸口翻译处的,主攻英语和一点法语。”
紧接着旁边的女同志也开口:“我叫马瑶,来自外国语学院,主攻日语。”
又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接着道:“刘青,外贸学院的,擅长英语和俄语。”
“郭慧,外办抽调来的,主攻德语。”
“林正民,机电进出口总公司设备科,懂点意大利语和机械专业术语。”
众人一个个介绍。陈露阳则低着头,边听边在本子上飞快记录:
谁擅长哪个语种、来自哪个系统、哪个人带技术背景、哪个是纯语言口,他一一标了符号。
这习惯是从修理厂养成的,任何团队先摸清结构,才能分工顺畅。
轮到他的时候,众人下意识看向这个年轻的小伙子。
“大家好,我叫陈露阳,来自省机械厂,目前在北大读书。这次受工业部和全国机电进出口公司联合委派,担任展区技术顾问兼翻译。”
众人低声议论了一下。
连高亚宁也微微扬眉。
“擅长的语种呢?”她问。
陈露阳略一停顿:“基本上,大部分语言我都擅长。”
这话一出,全场人的目光几乎全都齐刷刷的向陈露阳看了过去。
马瑶、刘青和郭慧几个女生更是将身体轻轻往前倾,眼神里充满了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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