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传来消息,他已经按照林涛说的,同意了协会的所有条件。
他们要求下个月在法兰克福召开技术交流会,让陈先生公开专利细节。
林涛根本不在意,因为这已经快是水月录像机在欧洲市场的最后绝唱了。
“五千块出厂价,我觉得太低了。”
王红林拿着成本核算表,手指在纸上敲着。
二十寸电视机的进口显象管成本就要三千,双仓录像机的内核器件也得一千多。
再加之音响系统和外壳,成本已经逼近三千八。
“按照你这个定价,单台利润确实有一千二,但是销量能保证吗?”
林涛放下铅笔,看着墙上挂着命名为“惊鸿”的产品效果图。
那是一台看起来非常厚重的设备,上半部分是巨大的黑色屏幕,下半部分集成了双仓录像机和多个扬声器。
五台被木条保护的纸箱整齐的摆放在货车上,这是第一批样机。
准备发到国内的水月影象店里,和国外同步上市。
“涛哥,陈先生那边的技术交流会怎么办?”
秦思源从实验台上抬起头,手里拿着一个刚刚组装好的激光头模块。
经过两个星期的反复试验,激光二极体的良品率已经提升到了百分之十五。
“让他按计划进行,该公开的都公开。”
林涛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外面的天气。
等到了夜里,一辆辆的卡车排着队,缓缓驶离了厂子。
车上拉的都是没有标识的纸箱,纸箱外面还用木条加固了一番。
这些货物都是秘密运往港口的“惊鸿”一体机。
只等陈先生那边办好一应手续,这些货物就立马就会运往欧洲。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赶在圣诞节之前,这些货物就会出现在欧洲各国的市场上。
而此时的海峰电子技术部里,与其说是实验室,反倒更象是一间精密仪器的坟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松香和电子组件烧毁后特有的焦糊味。
在实验台上,用镊子夹着的一枚枚比米粒还小的激光二极体,在显微镜下呈现出各种各样失败的形态。
有的内部结构已经烧黑,有的则是表面出现了肉眼难见的裂纹。
机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一道微弱的紫外光束投射在下方的砷化镓晶圆上。
突然,房间的灯光闪铄了一下。
秦思源的身体瞬间僵住。她慢慢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挫败。
“又废了一片。”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林涛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走到她身边,拿起镊子夹出那片刚刚报废的晶圆。
在显微镜下,一道微小的错位,象一道丑陋的疤痕,毁掉了整个精密的结构。
“还是不行。我们的设备精度,已经到极限了。”
林涛放下镊子。
红星系统能给出最完美的理论设计,能模拟出每一个制造步骤。
但理论终究是理论。他们没有恒温恒湿的超净车间,空气中一个微小的尘埃颗粒,都可能导致整片晶圆报废。
他们没有高精度的离子注入机,只能用改装的设备勉强替代,每一次的成品都象是抽奖。
王红林推门进来,看到实验台上那又多出来的一小堆废品,脸上的肉都抽搐了一下。
“涛哥,这个月的研发经费,又超了三成,这些小东西,比黄金还贵啊。”
林涛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一枚勉强能发出微弱红光的二极体。
这是他们奋战了快一个月,唯一成功的样品。
它的光,微弱得象风中残烛。
秦思源靠在椅子上,用手揉着酸痛的眼睛。
而且实验使用的材料也不行,他们在市场上能够拿到的砷化镓纯度不够,里面的杂质太多,严重影响了pn结的性能。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不仅前面是悬崖,后面也没有了退路。
林涛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来回踱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枚唯一的成品,。
秦思源和王红林都看向他。
“有些东西不是光有图纸就能行的,它需要一整套的工业体系来支撑。”
林涛转过身,将那枚珍贵的样品小心翼翼的放回天鹅绒的衬垫上。
他的目光扫过王红林,最后落在秦思源的脸上。
“思源,你准备一下,我们去找省电子研究院的陆院长,这件事得靠国家队出手帮忙了。”
一辆全新的伏尔加轿车在国道上行驶,副驾驶车窗摇下一半。
呼呼的风灌进来,吹散了车里的烟味。
看着认真开车的王红林,林涛觉得自己应该找个专职司机了。
林涛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工厂。
秦思源则抱着一个用布包起来的方盒子,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等到了省电子研究院,门卫室的大爷探出头,看见伏尔加的车牌,没多问就抬起了栏杆。
办公楼的走廊里很安静,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陆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涛抬手敲了敲。
“请进。”
陆院长正戴着老花镜,在一份文档上写着什么。
他听到敲门声抬起头,看到门口的林涛,握着钢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象是看到了一个盼望已久却又让人头疼的亲戚。
“小林同志,你可真是稀客。”
陆院长放下钢笔,摘下眼镜的同时用手指捏了捏眉心。
“陆院长,没打扰您工作吧。”
林涛走进去,很自然的拉了张椅子坐下。
“打不打扰你都来了。”
陆院长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懒腰。
秦思源把怀里的布包放到陆院长的办公桌上,小心的解开外面的带子。
里面是一个天鹅绒衬垫的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金属组件,还有一小堆烧黑了的废品。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激光二极体,这是唯一一个能亮的,其他的都是废品。”
秦思源的声音有些低。
陆院长拿起桌上的放大镜,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枚成功的样品,又扫了一眼旁边那堆“尸体”
。
他没有说话,但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
“说吧,这次又想让我帮你们干什么?”
陆院长放下放大镜,身体往后一仰,摆出一副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架势。
“上次那个采购的事情,可把我手底下的人折腾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