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新阳厂的厂区里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晕和远处车间传来的值班人员偶尔的咳嗽声。
林涛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桌上摊开着永兴贸易公司的宣传册和那份厚厚的合同草案。
他拿起那本印刷精美的宣传册，封面上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
这本小册子，从纸张的克重到油墨的色彩，都透着一股与内地产品截然不同的精致。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对红星系统下达了指令。
“红星，分析目标：永兴贸易公司。分析依据：宣传册、名片、合同草案。”
“指令已接收。正在进行多维度信息比对分析—纸张纤维成分分析，与香港1979
1980年度主流商业印刷品用纸匹配度97。油墨成分分析，符合德国进口油墨标准。印刷工艺分析，为海德堡四色胶印机标准工艺，内地目前无此设备—”
一连串的数据在林涛的脑海中流过，冰冷而精确。
“综合信息关联推演—永兴贸易有限公司，于1968年在香港注册，法人代表陈永兴，主营业务为电子产品、五金进出口。公司信誉评级：良好。未发现欺诈或违约记录。
综合结论：目标公司真实存在，商业信誉可靠，合作风险评级：低。”
林涛缓缓睁开眼睛，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红星系统的分析结果，给了他最基础的信心。
第二天上午，秦思源和李明华先后走进了公室。
秦思源的眼睛有些发红，一头秀发也略微有些凌乱。
“林厂长，我查过了。”
秦思源将几份英文技术文档放到桌上，上面用红笔画满了各种标记。
“陈先生提供的这些安全标准和电磁兼容性要求，都是香港电子产品市场的现行标准，没有问题。其中有几项要求比较苛刻，我们的生产线需要做一些调整，增加几道测试工序才能达标。”
“涛哥，我托市外贸局的同学给香港那边发了电报查询。今天早上刚收到回电，永兴贸易公司确实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正规公司，在香港电子贸易圈里名气不小。”
李明华的表情则显得有些兴奋，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电报纸。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这是一个真实可靠的机会。
再次坐在海峰宾馆的会议室里，气氛明显与昨天不同。
林涛的眼神更加坚定，李明华和秦思源也显得胸有成竹。
陈先生依旧是那身笔挺的西装，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林厂长，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陈先生，我们已经对贵公司的提议进行了认真的研究。”
林涛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们原则上同意这次合作，但有些具体条款，还需要再商榷。”
“请讲。”
陈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首先是价格问题。”
林涛的目光直视着对方。
陈先生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林厂长快人快语，我们的诚意很足，对于第一批一万台的订单，我们愿意出价1050
元人民币一台。”
1050元！
这个数字让旁边的李明华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要知道，随身听在国内的出厂价已经降到了1380元，陈先生开出的这个价格让林涛有些难受。
不高也不低，正好报在了那个坎儿上。
然而林涛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陈先生，仿佛这个价格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陈先生的报价可不象您说的那么有诚意。”
林涛缓缓开口，语气不急不缓。
“但您也应该清楚，为了满足香港市场的技术标准，我们需要对生产线进行改造，增加新的检测设备，这都需要不小的投入。”
“另外，五万港币的认证费用，虽然贵公司愿意垫付，但最终还是会计入我们的成本他没有直接还价，而是将困难和成本摆在了台面上。
陈先生点点头，表示理解。
“林厂长的顾虑很有道理。商场如战场，风险和收益并存，我们看中的是新阳产品的质量和潜力，也愿意为未来的长期合作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所以，我希望在付款方式上，能体现出贵公司的诚意。”
林涛话锋一转，切入了另一个关键点。
“我们要求在合同签订后，预付百分之二十的定金，第一批货物出厂前，再付百分之三十。尾款在货物运抵之后，通过验收一个月内结清。”
这个付款条件在当时的贸易环境中，算是相当苛刻了。
通常的做法是先付少量定金，货到验收合格后再付大部分款项。
陈先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林厂长的条件，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陈先生放下茶杯，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就是二百多万人民币，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对于一笔总价值一千多万的订单来说，我认为这个要求是合理的。”
林涛的态度很坚决。
“这不仅是我们的资金保障，也是我们投入生产改造的信心来源。”
两人在会议桌两端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交锋。
李明华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他真怕林涛的强硬态度会把这笔天大的生意给谈崩了。
良久，陈先生忽然笑了起来。
“好！林厂长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他拿起笔，在合同草案的付款条款上划了几下。
“就按你说的办。我相信，新阳厂不会让我们失望。”
林涛和陈先生的手握在了一起，剩下的事情，自然会由销售科的人继续跟进。
“还有一点儿小事儿，想要麻烦陈先生。”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林涛很随意的说道。
“有什么事情林厂长尽管开口。”
“听说录像带，在你们那边最近好象很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