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没有希望的一天。
今天的东都在下小雨。
雨不大,但淅淅沥沥的,象是会永远下下去的样子。
嗡嗡——
昏暗的房间里,富坚直哉被惹人厌烦的手机振动吵醒。
“喂?”
“你好,我是周淮……”
“不买保险。”
咔。
将电话挂断,他暗骂了句惹人清梦,再度趴回杂乱的工作台上。
富坚直哉,曾是东都某私立大学美术系毕业的学生。
与那些希望成为艺术家,或者挣大钱的同学们不同。
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漫画家。
一名不局限于少儿,而是将漫画传递给更多人看的漫画家。
但很可惜,在历经了十五年的碰壁后。
他终究成为了,那个以往自己最看不起的角色——
地下涩情刊物漫画师。
他的理想,以失去了某些东西为条件,实现了一部分。
昨晚,他的画稿又再一次被退了回来。
原因是“搞不清重点,专注无用部分,关键页数过少”。
而且随着退稿一并送到的,还有那家暗地里出版社的最后通谍——
三天内,若无法保质保量交稿,那本月稿费全扣。
在截稿死线的逼迫下,他改了整整一夜的稿子。
直到十几分钟前,才撑不住趴了下去,打算小眯一会儿。
但是现在,被惹人厌烦的铃声吵醒后,繁杂的思绪却是齐齐涌上了他的脑海,令他彻底难眠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
趴在画了一半的稿纸上,此时的富坚有些恍惚,甚至不再去关心所谓的稿件。
“要不要,回老家呢……”
将头侧向窗外,他心中第无数次升起退缩的念头。
只是今天,这股念头格外地强烈。
嗡嗡——
惹人厌烦的手机振动再次响起。
富坚猛地坐起身子,拿起手机正想接通破口大骂之际,却是看见了这次来电人的姓名。
森田草太。
……
一小时后,东都街头的某家咖啡厅。
顶着头湿漉漉长发的富坚直哉坐在靠窗的桌边,拿着手上的菜单,喉结微微一滚。
他深切后悔了——
后悔森田老师问他见面地点的时候,他按照脑海中为漫画设计出来的画面,说出了街对面咖啡厅的名字。
后悔在面前一大一小两人落座后,自己鼓起勇气说要请客点单的莽撞。
后悔自己早上居然趴在半成品稿件上睡觉,令几个小时的成果只能沦为可回收垃圾……
“三杯招牌,一份巧克力蛋糕,谢谢。”
就在富坚还在看着菜单尤豫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男人却是突然开了口。
身旁的服务生记下须求,径直朝着点单台走去了。
“恩,周……”
“我请。”
“额……谢谢。”
站在周淮的视角。
看着面前显然是刚洗了头发却未擦干,刚刮了胡须却未处理干净,脸上挂着黑眼圈,身上衣服还皱巴巴的男人……
很好,很符合他对漫画家的某种刻板印象。
只不过刚才电话里听森田草太说,这位姓富坚,这就有点……
反正,听上去就是很会画漫画,但更擅长休刊拖稿的麻将老贼。
问:有没有哪四个字分开都是好词,组合在一起却是骂人的话?
答:富、坚、义、博。
两人在最简单的交流后,便不再出声,而是安静地坐着。
不同的是,周淮打量着面前森田草太极力推荐的男人,男人却只一个劲盯着自己桌下的鞋子。
是的。
周淮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算是找上门,而不是等在办公室里让人去找他。
就单纯是因为森田草太以自己的名誉推荐,并表示对方可能不会来电视台这种人流密集的场所。
“三位的咖啡和蛋糕,请慢用。”
五分钟后,服务生将餐点呈了上来。
也是他的这次打搅,才终于算是缓解了几人间颇有些冷冰冰的气氛。
“富坚直哉是吗?”
“是的,本人名为富坚直哉……”
“听森田说,其实并不是你本人想投的稿子,而是他说了好几次勉强说服你?”
听到这里,富坚直哉面上一怔,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淮说得很对。
富坚一早便听到了收稿的消息,却一直没将之当回事。
最后还是看在便宜租房给自己的森田老师面子上,找了些以前的人设稿打包装袋。
嘴唇嗫嚅了半晌,他才终于小声开了口:
“我只是,觉得这条路走不通了。”
说完后,他象是想到了什么,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至少我走不通了,或许到了最后,只有森田老师那样的人,才有渺小的概率能看到未来吧。”
说完这番话,他象是褪去了一层重担,又象是失去了最后的心气,直接往后靠倒在椅背上。
直到半分钟后,他象是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在和朋友聊天……
他好象也没有朋友……
而是在和森田老师的上司谈话,这才又急急忙直挺起腰。
“抱歉,让您看笑话了,我经常会陷入到一个人的幻想中。”
说着,他十分刻意地笑了笑,笑得十分尴尬。
而坐在他对面的周淮,却是没怎么在意。
他对于手下干将的收取,只有一个要求——能力。
至于有什么怪癖,还是其他什么。
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不影响到他人,那就无所谓。
“无妨。”周淮直接摇摇头表明不介意的态度,“请问你最近在从事的工作是?”
听到这个问题,富坚的嘴角抽了抽,但尤豫几秒后还是开口:
“画那种……涩情漫画。”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周淮,听到答案后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的神色,还轻轻点了点头。
甚至是坐在他身旁的小女孩,也只是在专心吃蛋糕,没有抬头的意思。
“一直在画吗?”
“……一直在画。”
“那不错,手应该一直没生疏。”
不错?
听到这里,富坚只感觉一阵牙酸。
他甚至听不出,此时对面那位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周淮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只透明的文档袋。
“森田说,他可以担保,你是个真正能画出好漫画的人。
“他还说你这十几年,其实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这是我想画的漫画,你要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