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重新行驶上路。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道旁，徒留下一站一鞠躬两道身影。
是的，到了两难的决择时，女演员最终还是决定同前辈一起下了车。
只是在落车前不停地道歉，对荒木导演道歉，对周淮道歉，对小演员道歉，对剧组和群演道歉。
“非常抱歉，周老师，这次的事情我负全部责任。”
车上，同样也在道歉，荒木大空站在周淮的面前鞠着九十度的躬。
对此一幕，车上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当成没看到，只有身为受歉对象的周淮感觉颇为头疼。
事实上，他完全不觉得荒木导演的做法有问题。
一个剧组里，是需要有个人说一不二，拥有绝对权威的。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荒木导演的行为并不让他觉得出格。
反而是高井龙一那神奇的脑回路让他感到疑惑。
导演骂你你不还嘴，逮着旁边连句话都没说过的小女孩倒是重拳出击。
真是见了鬼了，即使高井龙一气到失去理智，直接对荒木导演出手，都不会令周淮象现在这样感觉脑袋空空。
“好了，这件事等拍摄结束后再说，先看看这场戏怎么演下去。”
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即使再纠结也无济于事了，周淮索性也就一句话直接将之翻篇。
眼下需要面对的问题是，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拍。
“请周老师您放心，我马上联系电视台那边，保证今天之内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演员。”
身为导演，荒木大空自然明白眼下需要考虑的问题，直接给出了解决的方法。
但显然，对此周淮有着自己的理解。
“在《奶奶》这个故事里，只有美保是关键。
“至于父母的角色，不过是推进剧情的工具人而已，没必要为此再刻意浪费时间。”
周淮摇摇头，否决了荒木的打算。
在之前，为两个不重要的角色专门请了名人，显然是几方在借此拉关系。
而眼下这个目的破裂了，就干脆不再考虑这方面，更专心做剧好了。
思绪及此，他直接看向了公交车的后排。
“喂，后面几位都是演艺圈的老人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公交车内部造成了片刻的迟滞，但又马上便被一股炽热所取代。
在场的都是成年人，结合刚才的事，这句话中的暗示含义自不必再多说。
“所有人过来试戏，剧组只停工半小时的时间，今天早上就要完成公交车上所有戏份。”
对周淮做出的所有决定，一心上进的荒木导演都是完全支持的，直接带着剧组众人开始忙活起来。
到了此时，后排几位龙套群演都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几人在场务的安排下，分成男女两队，直接用剧中角色的台词和位置开始现场试戏。
事实上，在《世奇》第一集播放后，电视台就不再去请龙套演员了。
倒不是因为电视台想省钱，而是到电视台来试戏的演员实在多到没边。
试戏失败的当红演员，在结束后自然是回到原本的行程。
而那些落选的配角，却是一个个表示——
龙套也行，群演也行，背景也行，能出镜就行。
十分钟后，两队人的试戏结束，一名在无数剧组干了十几年配角的女演员朝所有人一一鞠躬，感谢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但男演员那边却出了点问题——这几位实在都和剧中“父亲”角色不太擦着边。
就在周淮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化上妆自己上的时候，公交却突然停了下来。
“请问，导演，还有监督，我可以试一下吗？”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中，驾驶位上看上去浑身清瘦，又平平无奇的司机扭头看了过来。
啊，这……
好狗血……
啊不，好意外的突发事件。
周淮心中没忍住自动吐槽道。
见状，同样没忍住的场务却是直接发问道：“你也是演员？”
“我不是。”司机直接摇了摇头，“请给我一个机会，两分钟就好，拜托了。”
说罢，他站起身，挺直脊背，然后朝着众人的方向又是一个直角鞠躬。
对此，周淮直接表示人麻了。
他早听说过霓虹人爱鞠躬的段子。
但这辈子在这边混了一个月，也是直到今天才对这个说法有了一点认知——
不是段子，是真的。
但吐槽归吐槽，他却对看向自己的场务点了点头。
两分钟而已，不差这点时间。
得到试戏的准许后，司机快步走到“父亲”的座位坐下，然后直接拒绝了场务递来的剧本。
“放心，我已经将所有台词都记在心里了。”
司机笑着推拒道，眼神眯成了一条缝。
这家伙在示威。
周淮心中没由来地如此想道。
被拒绝了的场务耸耸肩，没有发表看法，直接请新定好的“母亲”上位，然后一挥手，表示剧情开始。
下一瞬，司机的眼神直接变了。
从刚才人畜无害的眯眯眼（？），直接一转变成了副带着点沉默和顺从的一家之主形象。
“难得的休假，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事？”女演员直接进入角色开始了演出。
“诶，你说什么？”司机象是惊觉妻子的反应，自然地扭过头来。
“别装蒜，为什么要我们去？”女演员照例念着台词。
原本到这里，该是“父亲”接茬了。
但他却象是突然晃了晃神，并未第一时间接上台词。
场务心中轻笑一声，刚准备从手中将剧本递过去，却被荒木导演一把拦住。
司机很快“清醒”过来，微微张开的嘴巴又自然地闭起。
他用旁人难以察觉的幅度，往左侧瞥了瞥，用漠无表情的眼神看了眼身旁的空座位——
这里是剧情中女儿坐的位置。
下一刻，闭合的嘴角重新张开，脸上也被顺从的笑容所取代。
“因为，妈妈一个人很孤单。”
看似软弱的台词从他的口中说出。
至此，从旁围观的周淮不禁打了个冷颤。
明明饰演的是个有些软弱的父亲形象，但是却被司机刻画出了角色背后的冷漠感。
这是其他演员完全没有饰演出来的感觉，也是刚才试镜那些人被周淮刷掉的原因。
在这场戏中，父亲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废柴，在设置中确实是个淡漠感情的人。
明明连剧本都没看过一眼，却仿佛有一股天生的敏感性，让司机明白这个父亲应该是怎样的角色。
毋庸置疑，这是天生就该吃演员饭的那类人。
但，要是真让他来演的话……
周淮突然皱了皱眉，看向公交车的最前端。
那让谁去开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