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躲,站在原地紧闭双眼。
她等着预期的疼痛。
结果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湿漉漉、温暖的怀抱。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身后的怀抱晃了一下。
乔宁宁回头,看到凌铩苍白的脸、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在摇摇欲坠。
“老头子,你再打,干脆连我一起打死算了。”凌老太太索性将伞一丢,苍老的身体就这么站在雨中。
雨水顺着花白的发丝流了下来,大家伙慌忙去扶她:“老太太,你这又是何必呢?”
凌老太太也不管其他人,就这么瞪着自家老头子,苍老的声音在雨中愤怒,“今天你要敢再打小铩和宁宁,先把我打死!”
凌老爷子气了又气,看了看凌铩,又看了眼老夫人,最后将木棍往地上一丢,“你们,全给我进屋!”
说完,背着手往大厅走。
凌母扶着凌老夫人,乔宁宁扶着凌铩,就这么裹着雨水往屋里走。
屋里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气氛压抑得吓人。
凌老爷子在主位坐下,双手撑在膝盖,面容依旧充满怒气。
乔宁宁刚想扶着凌铩坐下,凌老爷子目光如剑射过来:“都给我跪着。”
英姨贴心地给地上放了两个软垫,低声对他们道:“好好说话,老爷子吃软不吃硬。”
凌母率先说话了,“怎么就去开厂了呢?咱们凌家,向来都是最讨厌资本家!”
“宁宁,小铩,你们赶紧给爷爷道个歉,”凌老夫人一边用毛巾擦脸上雨水,一边提醒,“道完歉,把厂子关了!”
“个体户都是不正经的,高辰都被赶出家门了!”凌父一脸严肃。
凌老爷子苍老而犀利的眸子抬起,落在他们身上,“说吧,什么时候把厂子关了。”
他的口吻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落地有声,不容置喙。
“我不关!”乔宁宁的语气照样坚决。
她的厂刚正常运营,马上就能发货了。
现在要她关厂!
她做不到!
凌母听她一说完,整个人就吓得面容失色,慌忙给她圆场,“说什么呢?爷爷也是为你们好,现在外边都看不起个体户,再说了,资本家都是剥削者。”
凌母又将毛巾递到凌老爷子面前,讨好道:“老爷子,你也别急,等会我再劝劝宁宁,年轻人嘛,头脑发热很正常。”
凌老爷子抬手示意,“你别说话。”
乔宁宁还是重复那句话:“爷爷,厂子我不关。”
“你敢!这里是凌家,到底是谁说了算?!”凌老爷子一把将毛巾丢她身上。
他倒是小瞧这孙媳妇了,平日她总是爱笑好商量。
如今倒好,脾气比凌铩还硬!
这对小夫妻,真是臭味相投,实在让人气愤!
毛巾劈头盖脸地落在她头上,又掉在地上。
乔宁宁跪在地上,丝毫没有退却,“爷爷,开厂又不是犯法,早就不是以前的年代了,我不认为我有错。”
“我支持她。”一直沉默的凌铩,启唇就是四个字。
凌老爷子气得直哆嗦,大吼道:“凌铩,你作为一个师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从前他们打仗,打的就是资本家,走资派!
为了实现共同富裕,他们流了多少血!牺牲了多少人?!
现在孙子、孙媳妇跪在他面前,居然说要做个一个走资派。
反了!
真是反了!
“上海早就有个体户一条街了,爷爷,时代变了。”乔宁宁努力尝试向凌老爷子解释。
凌老爷子摇头,闭上眼睛,“别跟我说这么多,你们要还是我孙子孙媳妇,马上给我关厂!要不然马上给我搬出凌家。”
这是来真的了!
凌家上下皆是惊慌,全都跪在凌老爷子面前求情了。
“爸,你这么做,也太狠心了!”凌母一下子就哭了。
英姨也跪在地上,慌乱地说道:“这没了宁宁,老太太吃饭都不香。”
“爸,你就让我们好好劝劝孩子吧,别这么急。”凌夫心疼地看着自己儿子。
朝叔也连忙道:“老司令啊,你这么做,让外人指指点点就不好看了”
原本一言不发的凌老爷子顿时从沙发站了起来,杀气腾腾的脸上,眼睛亮得吓人:“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外人才会指指点点。”
“我凌家征战20多年,一直跟着党的指挥走。”
“你们倒好,坏我凌家名声。”
“我若走出去,人人都说我凌家出了走资派,要挣农民阶级的钱,我的颜面往哪里搁?”
随着他的每句话,偌大的客厅便多了一丝威压。
没一个人敢出声,也没人再敢反驳。
他下了最后通谍:“要么关厂,要么给我滚出凌家。”
“不必了。”乔宁宁淡淡开口三个字。
凌老爷子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离婚吧!”她平静地说出三个字。
凌家客厅,却仿佛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你要和凌铩离婚?”凌母差点没站住,手碰掉桌上茶壶。
破碎声一地。
“这么好的孙媳妇,你逼走了!我的孙媳妇哦,没人和我吃饭了。” 凌老太太立刻老泪纵横。
英姨和朝叔连忙走了过来,全是劝她冷静的。
凌老爷子冷笑一声,将手中茶杯狠狠往地上一砸:“好啊,乔宁宁,我倒是小瞧你了,你要想离就离,反正凌家不能出现走资派!”
他话一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凌家。
屋外,照旧大雨倾盆,屋内却是低沉得可怕。
乔宁宁对周围劝说的声音充耳不闻,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去收拾行李,现在就走。”
她一步步坚定地上了楼梯,脚步声象是冲锋的号角,又象是离别的笙歌。
众人连忙又去劝凌铩:
“儿子啊,你劝劝宁宁,让她关厂就行,咱们凌家又不用她挣钱。”
“你们感情这么好,没必要为了一个工厂离婚啊!”
“要是没了宁宁,凌家又死气沉沉咯,我的宁宁啊!”老太太一阵哀鸣。
没想到的是,凌铩也一言不发,脸上淡淡的。
凌母等人全都急死了,英姨问凌母:“这小夫妻到底什么意思啊?”
凌母也急得团团转,“我也不知道啊,这是真要离婚?”
乔宁宁打开衣柜,将自己的裙子、睡衣等物品全部丢进行李箱。
刚关上衣柜门,准备去收拾梳妆台,房门被打开了。
一身湿透的凌铩走了进来,靠在门后,脸上有些阴沉。
“真的要离婚?”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