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银月城的街巷静悄悄的。
只剩风穿过屋檐的呜咽。
在莱纳德家中,屋内一片昏暗,仅有几缕月光艰难地从窗户缝隙挤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躺在床上,连日来因灵界教团地盘扩张而骤增的任务,已将他的精力消耗殆尽。
处理战后治安整顿,协调各方势力,安抚民众恐慌,一桩桩事务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片刻不得闲。
此刻,他睡得正沉。
但即便在睡梦中,紧锁的眉头也未曾松开。
“署长!署长!”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砸在门板上,带着不容耽搁的急切,硬生生将莱纳德从熟睡中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刚睡醒的迷糊让他愣了两秒,随即翻身坐起,沙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是奥贝斯坦大人的人来了,说有紧急任务,需要您立刻过去协助!”
门外下属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难掩话语间的紧张与急切。
“对方说,事情和一处空洞有关,奥贝斯坦大人想请您一同前往实地考察!”
“空洞?”
这两个字如同突然兜头泼下的一盆冷水,瞬间将莱纳德残留的困意浇得一于二净。
他的眼神猛地清醒过来。
几乎是在瞬间,身体就做出了反应。
他动作麻利地伸手抓过放在床边的制服,迅速地往身上套去,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房门走去。
随着“嘎吱”一声,房门被他用力拉开,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帘。
奥贝斯坦的下属正神情凝重地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手里紧紧提着一个便携的公文包,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地点在哪里?”
莱纳德的目光紧紧盯着下属,严肃地问道。
“署长,地点在东罗镇外的一处森林中。”
下属赶忙回答,不敢有丝毫耽搁。
东罗镇————
莱纳德听到这个地名,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思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扯回到了一年前。
因为一切事情的起因,正是从一年前在东罗镇出现的那个空洞开始。
那时候的他,同样是接到了关于空洞的汇报。
怀着对异常现象的警觉与责任,自己毫不尤豫地去了东罗镇。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去,竟是踏上了一条不仅对他个人,对银月城,甚至有可能对整个大陆都产生巨大改变的道路。
而现在,又有空洞出现在了东罗镇。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署长?”
下属见莱纳德在开门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眼神还透着些许复杂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担忧,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看————”
莱纳德很快便被下属的声音从沉思中唤回现实。
他微微一怔,随即便收起了眼中那转瞬即逝的缅怀之色。
他的目光先落在自己下属身上,紧接着,又转向奥贝斯坦的下属。
而如今,同样是东罗镇的空洞事件,奥贝斯坦却找上了他。
莱纳德可不认为这仅仅是因为自己在处理这类异常事件上经验丰富。
毫无疑问,莱纳德感受到了这个任务中对自己满满的调侃意味。
“莱纳德署长,奥贝斯坦大人已经前往。”
那人见莱纳德似已回过神,赶忙快步上前,递过一份简短的说明。
“那处空洞无法用任何手段观测,极为稳定。”
来人一边递说明,一边补充着关键信息。
“无法观测?”
莱纳德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满是诧异。
他迅速接过说明,目光快速扫过纸面,一行行简洁的信息映入眼帘。
看完后,他略作思索,随后果断说道。
“知道了,走吧。”
他将佩剑别稳,快步走出府邸。
门外,一匹马匹早已备好,似乎感知到即将开始的奔波,正不安地刨着蹄子。
莱纳德一个箭步上前,翻身利落地跨上马鞍,双手稳稳握住缰绳。
他猛地一勒缰绳,马匹嘶鸣一声,随后飞奔而出。
马蹄声哒哒作响,踏碎了原本寂静的街巷,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天亮得很早。
等到莱纳德赶到东罗镇的时候,已经有一丝泛白的天光出现。
他勒住马绳,停在东罗镇的入口处,看着这个镇子如今变化极大,跟他印象中的东罗镇没有一丝相象的地方。
而且规模也越来越大,完全可以说是一座正在新生的城市了。
莱纳德缅怀的看了东罗镇一眼。
不过这份缅怀很快被正事压下。
莱纳德调转马头,朝着镇子东侧的森林赶去。
随着东罗镇居住的人越来越多,周边的林地被一点点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或盖了房屋,森林的面积渐渐缩减,外围的树木也变得稀疏,不再象以前那样密不透风。
没走多久,他就看见前方空地上闪铄的微光。
奥贝斯坦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摆弄着一台泛着光晕的仪器,仪器的底座连接着几根细细的线路,像藤蔓一样延伸向不远处的密林深处。
那里应该就是空洞的位置。
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在意,指尖在仪器屏幕上快速滑动,时不时俯身调整线路接口,嘴里还低声念叨着什么,显然已经投入到了工作中。
空地的四周,弗朗次正带领着一队士兵,在树木间布置警戒带。
士兵眼神警剔地扫视着周围的林地,每间隔十米就有一人值守,将整片局域严严实实地封锁起来。
看到莱纳德过来,弗朗次立刻快步迎上,抬手示意士兵放行。
“莱纳德署长,您可算来了!”
莱纳德来到奥贝斯坦的身旁。
他看着奥贝斯坦摆弄的这些仪器,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值闪过,不由大感头疼。
“这玩意儿比看治安署的月度报表还让人头大。”
莱纳德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叹。
他这辈子打交道最多的是刀剑与罪犯,对这些满是数据的精密仪器向来犯怵。
在监测局的时候,也是下属帮忙进行总结,奥贝斯坦却能对着这些数字研究大半天。
随后又转而将目光看向仪器正对的前方局域。
初看时,那里和林间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
晨露挂在松针上,草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透着寻常的生机。
可他眯起眼,身子微微前倾,盯着看了几秒后,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发毛的怪异感。
那些看似正常的景物,其实都在轻微扭曲。
左边那棵白桦树的树干,在视线里时粗时细,几片飘落在半空的树叶,边缘突然被拉长,又猛地缩成一团,轨迹完全违背了风的方向。
“这————”
莱纳德的眉头拧得更紧,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小心点。”
奥贝斯坦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警示。
“若是你将手伸进去了,我也不确定下一刻你的手会出现在哪里。”
闻言,莱纳德的脚步猛地顿住。
随后他立刻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离那片扭曲局域有五六米远,才停下脚步。
“有什么发现吗?”
“有。”
奥贝斯坦抬起头,手指轻轻举了举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在镜片的折射下,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从深夜三点开始,这个空洞开始出现。”
“然后一直到了现在,四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然而它还是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一直存在于这里。”
奥贝斯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空洞却依旧毫无变化。
这种超乎寻常的稳定性,令他都感到诧异。
莱纳德闻言微微挑眉,心中涌起一股疑惑。
在监测局工作多年,他对这类异常现象并不陌生。
一般而言,这种空洞大多是由于空间发生了扭曲、撕裂等变化所引起的。
而引起的原因,也是因为有异常出现。
然而空间变化都是相当迅速的,大约只是片刻之后,一切就会重新恢复正常。
然而现在这个空洞,却是表现得非常的稳定,四周也没有异常出现。
它就静静地在那里,这种稳定性打破了莱纳德对常规空洞现象的认知。
该不会是两个世界的空间交集吧————
可是这个范围也太小了,仅仅只有十米。
“经过测试了吗?”
“空洞中是否有东西吐落————”
一般而言,空洞有时会象一个无序的信道,可能会“吐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说着,莱纳德弯腰捡起一颗石子,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随后用力将石子朝着空间扭曲的那片局域扔了进去。
只见石子在接触到空洞边缘的瞬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瞬间凭空消失了,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好象它从未存在过一般。
奥贝斯坦看着莱纳德的动作,并没有阻止。
他静静地看着,待石子消失后,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
“但我严重怀疑,这个空洞————或许是世界的一道微小的裂缝。”
“也就是说,我这颗石子,有可能掉落在了世界之外的虚空?”
莱纳德微微挑眉。
“理论上来说,有可能。”
“但也有可能是石子的各部位出现在世界各地。”
奥贝斯坦推了推眼镜,他缓缓站起身,弯腰关闭了脚边正在运行的仪器,仪器发出的微弱光芒逐渐熄灭。
“总之,这个空洞在短时间内不会消失。”
他已经围绕这个空洞研究了好一段时间,各种常规的探测方法都试过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它消失。
“我们需要将这片局域场地封锁,防止有人意外进入。”
这片森林平时有不少人会为了获取木柴而进入,如果不小心闯入空洞,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只能是暂时将此地封锁,然后等待它什么时候自然消失。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个空洞不会————”
莱纳德正说着什么时,忽然脸色微变,话语戛然而止。
而奥贝斯坦目光也紧紧地看着面前的空洞,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因为它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原本看似平静的空洞,空间扭曲的幅度越来越大,象是有什么在内部搅动,甚至两人能明显看到空洞的边缘。
“做好战斗准备,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里面出来了————”
夜色像浓墨泼洒在密林之上。
参天古木的枝叶交错缠绕,遮天蔽日,只漏下零星几点惨淡的月光,勉强照亮了脚下崎岖的土路。
“呼————呼————”
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刺耳,惊起一片黑影。
一个娇小的身影象一只受惊的小鹿,正在林间拼尽全力的奔跑着。
即使心爱的裙摆被树枝勾破了好几道口子,也顾不得在意。
裸露的白淅小腿被划伤,渗出血珠,令她感到了火辣辣地疼。
艾拉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胸口剧烈起伏。
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跑一步都摇摇欲坠。
可她不敢停。
因为沉重的脚步声如擂鼓般紧随其后。
甚至是越来越近,带着极重的压迫感。
“哒、哒、哒”
那是黑色盔甲碰撞的声音。
听上去极为冰冷,象是来自死神的催命符。
艾拉绝望地回头瞥了一眼,心脏瞬间揪紧。
那几具黑色盔甲的身影,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正是从小守护她到大的禁军。
他们曾是宣誓要保护她和弟弟的人。
而那黑色的盔甲,也是她眼中最安心的像征。
可现在,这些盔甲下的人,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手中的长剑出鞘,寒光闪铄。
像猎人一般,死死盯着她这个猎物。
“不————不能停————”
艾拉咬着牙,泪水却滚滚落下。
“弟弟还在皇宫里等我————”
“我不能在这里停下,我还要将弟弟从大臣的手中救出来————”
这个念头象一根救命稻草,支撑着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跟跄着继续向前跑o
可身后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艾拉看着那些熟悉的黑色盔甲,感受着身体传来的无力感,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是这个国家的皇女。
然而连本应该保护他们的禁军都背叛了。
她和弟弟,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