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玛琳向前一步，情绪变得激动，
“这是关于我们所有人的！是关于终结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噩梦！”
“你以为她会怎么想？如果她知道自己能拯救世界，她会心甘情愿地走上那张手术台！她比你勇敢！”
乔尔的眼神依旧平静。
他看着这个曾经的朋友，这个火萤的领袖，这个将艾莉托付给他，又准备亲手杀死艾莉的女人。
“你说的对。”
乔尔开口了，声音沙哑得象是砂纸在摩擦。
“或许吧。”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玛琳。
“但你永远没机会去问她了。”
玛琳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她看着乔尔那双再无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睛，明白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屏幕，骤然一黑。
直播间里，数百万观众的心脏在这一刻被提到了嗓子眼。
“砰！”
一声枪响，在无尽的黑暗中炸开。
象是为这个疯狂的世界，画上了一个句号。
当画面再次亮起时，刺眼的阳光从车窗外照了进来。
乔尔正开着车，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
医院那座象征着秩序与毁灭的建筑，已经在后视镜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副驾驶座上，艾莉盖着毯子，还在沉睡。
“呼——”
一声绵长而虚脱的吐气声，在阿伟的直播间里响起。
镜头前的阿伟，整个人瘫软在电竞椅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象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心力的搏斗，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刚才那十几分钟，他感觉比自己亲身经历一场战争还要漫长，还要煎熬。
游戏画面变得宁静而优美。
乔尔把车停在了一处山坡上，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和宁静的小镇废墟。
夕阳的馀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橙黄色。
这片景色，美得不象话。
副驾驶座上的艾莉，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又转头看向乔尔。
“我们到了吗？”
乔尔熄灭了引擎，车里只剩下风声。
他转过头，看着艾莉。
那张脸上，还带着一丝属于孩子的稚气和刚刚醒来时的懵懂。
“发生了什么？”艾莉揉了揉眼睛，问道。
乔尔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那是一双清澈、纯粹，充满了对未来的好奇与期待的眼睛。
就象二十年前，莎拉的眼睛一样。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开始编织一个谎言。
“火萤……”
他顿了顿，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发现了很多象你一样的免疫者，有几十个。”
艾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们试过了。”乔尔继续说，“用他们做各种实验，但……根本没用。真菌的变异太复杂了，他们找不到制作解药的方法。”
他看着艾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淅地说道。
“他们已经放弃了。”
“所以……我们白跑一趟了？”艾莉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是的。”乔尔回答。
车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艾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似乎在消化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直播间里，所有观众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们知道这是谎言。
这是一个用无数尸体和人类最后的希望堆砌起来的，自私到了极点的谎言。
可当他们看到艾莉那失落的表情时，却又无比希望这个谎言是真的。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忍心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许久，艾莉抬起头，再次看向乔尔。
她的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清澈。
那里面，有怀疑，有挣扎，还有一丝最后的，近乎哀求的期盼。
“乔尔。”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你对我发誓。”
“发誓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阿伟的身体再次绷紧。
直播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终极拷问。
乔尔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尤豫。
没有愧疚。
没有动摇。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发誓。”
他说。
游戏画面，定格在艾莉那张迷茫而复杂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有千万种情绪在翻涌，最终，都化作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一种选择相信的疲惫。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屏幕，缓缓变黑。
白色的制作人员名单，伴随着悲伤的吉他声，缓缓升起。
游戏，结束了。
阿伟的直播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长达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没有任何一条弹幕。
仿佛网络连接被切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直到……
第一条血红色的弹幕，象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骤然出现。
【乔尔万岁！！！为了艾莉，屠尽世界又何妨！！！】
紧接着，另一条截然相反的，冰蓝色的弹幕，针锋相对地亮起。
【自私的混蛋！他凭什么替全人类做决定！他毁灭了最后的希望！】
一瞬间。
仿佛积蓄了几个小时的火山，轰然爆发！
两种颜色，两种观点，两种截然相反的价值观，如同两股滔天的洪水，在小小的弹幕池里疯狂地冲撞、撕咬、吞噬！
【操！看得我热血沸腾！这才是男人！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有什么错！圣母滚开！】
【楼上的疯了吧？那是一个女孩的命重要，还是全人类的命重要？这道题很难选吗？】
【去特么的电车难题！当那根铁轨上绑着的是你女儿的时候，你还会拉动那个该死的拉杆吗？！】
【他杀了医生！他杀了那些为了拯救世界而努力的火萤！他是个屠夫！是人类的罪人！】
【火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问艾莉的意见就直接动手术？那他妈是谋杀！乔尔是在救人！】
【艾莉会同意的！她是个好孩子！乔尔剥夺了她成为英雄的机会！】
【我不管！我只知道，看到乔尔抱着艾莉杀出来的时候，我爽爆了！我支持乔尔！谁敢动艾莉，我就杀谁！】
争吵、谩骂、攻讦……
阿伟的直播间，彻底变成了一个席卷全球的战场。
支持乔尔的人，将他奉为守护神的化身，认为他在冰冷的“大义”面前，选择了最温暖的人性。
唾弃乔尔的人，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认为他的自私，亲手断送了人类文明延续的最后一丝可能。
没有对错。
只有选择。
阿伟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片已经彻底撕裂的舆论海洋，他没有去弹压，也没有去引导。
他就那么看着。
许久。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摄象头，数百万观众正通过这个小小的镜头注视着他。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茫然。
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嗓音，传遍了整个网络。
“林墨……”
“他让我们每个人，都做了一次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