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赏花宴散时，夕阳已将京城染成暖红色。
程明远坐着马车回到程府，刚走进内院，就见楚清瑶穿着件月白襦裙，半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本医书，眉头微蹙。
前几日她偶感风寒，虽已好转，却仍被太医叮嘱需静养，故而没能去成赏花宴。
“回来了？今日宴上可有什么趣事？”楚清瑶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程明远，眼底带着几分好奇。
她知道楚清颜今日要协助皇后主持宴席，心里一直惦记着，却又怕派人去问会打扰妹妹，只能等程明远回来细说。
程明远在软榻边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喝了口温茶，才缓缓开口：“趣事没有，倒是出了场不小的风波——吏部尚书家的李嫣然，在宴上公然挑衅清颜，还求陛下赐婚，想做太子侧妃。”
“什么？”楚清瑶手里的医书“啪”地掉在榻上，原本温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撑着软榻坐直身子，急切地问：“李嫣然？她怎么敢？
清颜她没事吧？陛下和太子殿下是怎么说的？”
见妻子如此紧张，程明远连忙安抚道：“你别着急，清颜应对得很好，没受委屈。
我慢慢跟你说。”
他便将赏花宴上的经过一一细说，从李嫣然弹琵琶暗藏心思，到当众质疑楚清颜出身、请求赐婚，再到楚清颜据理力争、景淮初坚定护妻，最后皇上发怒将李嫣然禁足，一字一句都讲得格外清楚。
楚清瑶听得指尖微微发抖，尤其是听到“楚氏出身武将府，不懂诗词歌赋，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时，她猛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这个李嫣然，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声音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清颜出身武将府怎么了？
楚家世代忠良，父亲和大哥在边疆流血杀敌，她倒好，躲在京城里嚼舌根，还敢觊觎太子殿下，觊觎东宫太子妃的位置，简直是不知廉耻！”
程明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气，李嫣然已经被陛下禁足半年了，也算受了教训。
清颜也没吃亏，她当着满园人的面，把李嫣然说得哑口无言，连皇后都夸她有太子妃威仪。”
“没吃亏也不行！”楚清瑶猛地抽回手，猛地一拍软榻扶手，原本温和的眉眼间满是厉色，与往日那个温婉娴静的程夫人判若两人。
“她凭什么这么说清颜？
清颜改良军械、协助查案，哪一样不是为了大胤朝？她李嫣然除了会弹琵琶、说些风花雪月的话，还会什么？
居然敢说清颜配不上太子殿下，我看是她自己痴心妄想，想攀龙附凤！”
说着，她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想喝口茶压一压怒火，可指尖刚碰到茶盏，想起妹妹在宴上可能承受的委屈，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砰”的一声，她竟直接将茶盏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温热的茶水浸湿了地毯。
丫鬟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去捡碎片，楚清瑶却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衣架旁去拿披风，语气急切：“不行，我得去将军府找母亲！
李嫣然这么欺负清颜，不能就这么算了！她父亲是吏部尚书又如何？禁足半年太便宜她了，我要让母亲跟父亲说，绝不能让清颜在东宫受这种窝囊气！”
“清瑶，你冷静点！”程明远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腕。
“清颜已经把事情解决了，陛下也站在她那边，你现在去找母亲，反而会让事情闹大。
再说你身子还没好，这时候出门，要是再着凉了怎么办？”
“我不管！”楚清瑶用力想挣开他的手，眼眶却红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清颜是我妹妹，从小我就护着她，谁也不能欺负她！
她在东宫本来就不容易，现在还被人当众羞辱，我这个做姐姐的要是不管，她以后在宫里还怎么抬头？
李嫣然今日敢这么做，往后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敢小瞧她，我必须去找母亲，让父亲在朝堂上给清颜撑撑腰！”
她的手微微发抖，语气却异常坚定。
往日里，楚清瑶总是温和待人，连说话都很少大声，可一涉及到楚清颜，她就像变了个人，当初楚清颜嫁给景淮初，楚清瑶更是日日惦记，生怕妹妹在五皇子府受委屈。
如今妹妹成了太子妃，却依旧有人敢挑衅，她如何能忍？
程明远看着妻子泛红的眼眶，知道她是真的心疼妹妹，只能放缓语气：“我知道你护着清颜，可你想想，清颜要是知道你为了她不顾身子，肯定会担心的。
再说，清颜现在是太子妃，行事需顾全大局，若是咱们把事情闹大，反而会让旁人说她‘仗着娘家势大’，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今日之事，对清颜未必是坏事。
她当众驳倒李嫣然，又得了陛下和皇后的认可，往后京城里的夫人们，谁还敢小瞧她？李嫣然被禁足，她父亲在朝堂上也定会收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楚清瑶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她看着程明远，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可我就是心疼她面对这些明枪暗箭。
要是我今日在宴上，定不会让李嫣然有机会开口，定会替她挡回去。”
程明远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将她揽进怀里：“我知道，可清颜已经长大了，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太子护着她。
咱们做家人的，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支持她就好。你要是实在担心，明日我陪你去太子府看看她，当面问问她的情况，好不好？”
楚清瑶靠在他怀里，渐渐平复了情绪。
她知道程明远说得有道理，可一想到妹妹在宴上独自面对那么多人的目光，独自反驳李嫣然的挑衅，心里就一阵难受。
“那那明日一定要去太子府。”她轻声说：“我要亲自看看清颜，看看她有没有受委屈，还要把我新做的兰草帕子带给她。”
“好，明日一早就去。”程明远轻轻拍着她的背，又吩咐丫鬟进来打扫地上的碎片：“你先坐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炖些燕窝，补补身子。
你要是倒下了，清颜才真的会担心。”
楚清瑶点了点头，重新坐回软榻上。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暮色笼罩了庭院，可她心里的牵挂却丝毫未减。
次日天刚亮，楚清瑶就起了床，精心挑选了楚清颜喜欢的兰草纹样帕子，又让丫鬟准备了些清颜爱吃的桃花酥，催促着程明远赶紧出发去太子府。
马车驶在清晨的街道上，楚清瑶掀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集市，心里满是急切。
而此时的太子府里，楚清颜正坐在庭院里修剪兰草，翠翠在一旁说着昨日程府的动静：“娘娘，听说昨日程大人回府后，程夫人听了宴上的事，气得摔了茶杯，还差点要去将军府找夫人呢！”
楚清颜修剪兰草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泛起暖意，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阿姊总是这样，不管我多大，都把我当小孩子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