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唐荔结帐回家,雷蒙蒙重新开回自己的迈巴赫,将唐荔送到地铁站入口。
唐荔一上地铁就拿出耳机戴着,手抓在车厢挂环上,闭上了眼睛,好象这样前台的小西就不会发现自己似的,古人早在几千年前就发明了这种方法,叫“掩耳盗铃”。
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难了,因为撒谎的人首先得骗得过自己。
对于没有了座驾的落差,她只能给脑子找事情做,对刚刚的饭局进行一番回顾、盘点、分析。
雷蒙蒙则往家里开去。
路上,一个来电让她放慢了车速,并决定再游个车河。
“卡卡老师,请问您现在有空了吗?”
“我既然约了你这个时间点,自然是腾出时间来了。没事你说吧。”
听到“卡卡老师”四个字时,雷蒙蒙擦了把脸,象是换了一副面孔,脸上的悲伤都被擦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和强大,那单薄的身子仿佛又撑满了衣裳。
“我老公昨晚又打我了,说我没把床铺好,我就睡了个午觉,起来给忘记了。我真想去上班但是他不给……早上邻居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觉得那邻居阴阳怪气的,就问我是不是把家里的事传出去了,我说没有,但他不分青红皂白又给了我一巴掌,不许我家丑外扬……上次他跟一个书法家定制了一副书法,写的家和万事兴,就叫我跪那反省……”
雷蒙蒙仔细地听着,没有过多回应,她很明白对方现在最需要的是聆听。
接着,她象一个专业而富有同理心的心理导师,在恰当的时机里询问对方的情绪感受,时而夹带几句自己的经历。这些咨询电话都成为她收集的案例,目前她已经掌握了三十多个完整的案例,她对家暴的了解堪比专家。
她很清醒地知道,面对这些案例她必须跳出自身情况去看待,再将自己的案例进行客观审视,她既同情案例里的所有当事人,又同情自己。
这样的抽离往往能让她好受很多,她也从众多心理学书籍里面找到自己这种心理存在的原因,就好象,家暴只是一个梦境,从梦境里抽离出来的方法就是审视梦境。
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人格分裂,但没有什么比不能解决问题更加痛苦的了。
现在,她告诉自己“唐荔是最后的希望”,如果能在人格分裂之前走出来,她还是愿意做回自己。
但这两天,她有点分不清,潘东子面前的自己是不是自己?
唐荔回到家,面对一地狼借啥脾气都没有,踮着脚尖绕过沙发旁边的药酒,那是裴秀秀用来拍打肩周炎的。
“小李来过了?”
“来了。”
裴秀秀这次没有解释了,唐荔也没有抗议。
父亲这两天好转了些,能自己站起来了,只是很懒,让他多走几步都不愿意。父亲一辈子懒惯了,唐荔觉得没啥好说的,但裴秀秀还想拱一拱,争取捣鼓到他能自由行走。
因此唐荔一回来裴秀秀就让她扶唐召业起来走走,说自己问过周围的人了,最佳康复期只有三个月,过了这段时间基本就固定了。
唐荔本想无视一地杂物,但现在不得不正视它们,怎么走都得跳探戈。
没等唐荔想好对策,裴秀秀那边又催促起来。听着锅铲一下一下铲动的声音,唐荔硬着头皮说道:“都要吃饭了。”
这下裴秀秀难得地没有反对了,唐荔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关。
以父亲眼下的情况来看,她对康复自然是不报什么希望的,她不想付这个钱,也没钱可以付。
廉立伟现在要打的是反诉战,搞不好真要她把一万块吐回来。她已经可以想象廉立伟跟委托人喝酒吹牛、嘲讽拉满的模样了。
晚上,唐荔吃完饭就赶紧上天台打电话,顺便避开搀着老爸在客厅跳探戈的难题。
这么做的时候她自己也很自责,知道自己不够孝顺,但一想到过去那些泪水往肚子里吞的日子,再看看眼下这场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翻身仗,她就毫不尤豫选择逃避。
她心里也没指望过父亲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要是那样他仍然会去买十几块钱一斤的白酒喝,总有一天也会瘫痪在路边。
从这点来讲,她宁可养一个费钱的人,也不想养一个耗费心神的人,她早就受够了工作到一半被叫去满大街找老爸的烂事。
裴秀秀也私下里说过:“要是刚好坏掉他那根喝酒的神经就好了。”
第一次这么想的时候她还有些负罪感,但很快她就能把它当做一件正常的事情来进行正常的表述了。
天台下面飘来一阵熏臭味,唐荔略微辨认了一下便认出是对面租客老葛又在做臭豆腐了。
不一会,楼下就传来房东贝姨的骂声:
“……三更半夜做臭豆腐,你个死外省仔,滚回你老家做!广州不欢迎你!”
两家门对门,窗对窗,厨房对厨房,伸个手就能到对面锅里炒几个菜,已经互相熏了好几年了。
老葛也不是省油的灯,年轻时来到广州,打工、生儿育女几十年,一口粤语已经说得十分流利,骂起街来完全不落下风。
“死八婆,广州就你大啊。”
“就大过你怎么了!吹得你涨啊!死外省,我告你污染环境、污染空气。”
“有本事去告啊,法治社会谁怕谁,等你好几年了。”
……
唐荔见仙仙躲在一边抓蟑螂,悄悄走过去摸了摸她柔顺的长猫,心里敲定了一个主意。
十分钟后,她给仙仙喂下半颗章鱼小丸子,随后将剩馀的丸子扔到对面楼,并将仙仙一把抛了过去。
仙仙吃完剩馀的丸子却跳不回来,喵喵地叫着,唐荔无动于衷地看了一会,又回到计算机旁工作。
第二天,仙仙“神奇地”出现在老葛家里,老葛跟房东贝姨再度吵了起来。贝姨只想要回小仙仙,老葛却坚决说这猫是他买的,哪怕贝姨拿出照片证明也被老葛无赖否认,这一吵又吵了半天。
贝姨家的小孙子哇哇直哭,没有小仙仙都不肯睡觉了,贝姨无奈只好来天台找唐荔帮忙。
唐荔也不要求老葛归还小猫,只要求做dna猫毛鉴定,价格大约为三千多元。如果dna鉴定结果跟贝姨家沙发上的猫毛一致,则由老葛付全款,反之贝姨也愿意出这三千多元,且同意放弃猫猫。前提是这一切都要有第三方进行备案和公证。
一番话术下来,老葛顿时怂了,骂骂咧咧地将仙仙扔出了家门。
贝姨赶紧抱起小仙仙去安慰小孙子。
隔天贝姨亲自过来感谢,唐荔语调平缓地问道:“我最近工作要跑几个地方,能不能借你的车开几天?”
第二天,唐荔就开上了雷克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