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荔仔细研究了一遍网上所能搜到的有关潘东来这个人的发家史，目光停留在“白手起家”四个字上，她发现自己也正在“白手起家”，所以，白手起家也就这么回事吧。
她差点发笑，所有定义都是由看到的人决定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在家看着父亲一脸痴呆的脸，她忽然感觉有点心痛，父亲一辈子都被时代定义着，被社会定义着，被自己定义着，最后就被定义成了这么个痴呆状。
裴秀秀端着一锅热汤小心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像督促小时候的唐荔一样让她赶紧摆桌子，盛饭。
“淡菜瘦肉汤，赶紧喝，这汤再加热就不好了，以后你得学会自己煲了。”
唐荔以为是菜干汤，直到喝完也没意识到这是淡菜汤。她脑海里的“淡菜”就是一种菜干，而裴秀秀口里的“淡菜”却是一种海鲜，可到了唐父那，就变成了胡萝卜、大蒜或者别的什么。
母女两人就着一张小茶几开始吃饭，聊天无非还是那些家长里短，裴秀秀说今天清空了多少台氧气机，卖了多少钱，什么时候得去医院复查等等。
唐父坐在窗台的轮椅下，似睡未睡。
饭后，裴秀秀端上一盘新鲜水果，唐荔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个乘务员小李今天来了没有？”
裴秀秀心虚了一下：“来了会，刚走。架不住她太热情，硬要进来我也不好拦着，人家还提了水果。”
唐荔一下子不高兴了：“不是让你别给她进来吗？还嫌咱家不够寒碜吗？我不喜欢背后被人视奸。”
裴秀秀后半句没听懂，执着地解释道：“人家也是好心，再说了，我一天到晚照顾你爸我不累吗？我也需要有人搭把手，人家一来就帮你爸按摩，我最近两个手腕都风湿痛你也不是不知道。”
唐荔将手里的水果丢了回去，投降般往后一靠：“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糟心事……”
“你糟心我就不糟心了？但凡有人替我两小时，我也不至于要吃那些药。”裴秀秀转身收起桌上的残渣进厨房洗碗去。
唐荔不敢吭声了，对家人她是没辄的。
裴秀秀早前有过抑郁症，这段时间又有复发的征兆，有时候半夜起来说看到黑白无常，躲在床下不敢出来。在唐荔的劝说下才重新开始吃药，可一旦吃药就整天浑浑噩噩的，经常忘东忘西，特别嗜睡。
好在父亲脑部受损后也整天想睡觉，不然都照顾不过来。
有时候她担心父亲睡梦中缺氧，就给他戴上氧气机，可这低劣氧气机每次制氧都会发出一阵咔咔咔的声响，这又导致母亲睡不安稳。
唐荔揉了揉眉心，暗想家人的队伍怎么就比外面的队伍难带这么多？
她没法告诉裴秀秀那乘务员小李可能是师傅派来收集反诉证据的，师傅那种老狐狸绝不会按部就班、一板一眼地跟你打官司，也不打没有把握的官司。他这次派的是师兄高均出面，只能说明他还没找到反诉的有利证据，可一旦找到他一定会亲自上马，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
唐荔不敢赌，必须为自己寻求后路。
现在母亲又将她打造后路的时间给压缩了，她只能尽快搞钱，在暴雷之前一走了之，到时候管他廉立伟使什么手段！
在此之前她还收到师娘的一条短信：
“你真是廉律师带过的最好笑的学生，就你这水平也敢跟师傅打官司，还想索取客运站的赔偿？我告诉你，一分钱都得不到。”
唐荔不想跟她骂街，两年前廉立伟把一个毫无胜算的案子交给她时，说她很有能力，要是打赢全部提成归她，让她好好干。结果没想到唐荔真的逆风翻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可这会廉立伟却不认帐了，给了她几笔加班费敷衍了事。
不久师傅就买了一栋洋房，据说是全款的。
而她却在海青坊住了十年的小房间里偷偷流了一晚上的泪。
一整个晚上，唐荔都在干一些细细碎碎的事，她极度想逃离这些繁琐，可自己也是这些繁琐的编织人。
不知道雷蒙蒙今晚过得怎样？看她没怎么发信息来，唐荔心里揣摩着应该是好事，说明她还在陪狗大户。
下午的时候她“受雷蒙蒙的委托”专门去了一趟派出所探望周一扬先生。
这位先生长得很白淅，看得出是一个很在意外表的人，他不想被公司的人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敢让公司团队的律师来看望，唐荔这才被委托上线。
周一扬先生显然很不信任她，但此刻能联系上的外界的人只有她了。唐荔套了他不少话，出来后跟雷蒙蒙一对质，又往派出所里打了一个举报电话，加重了处罚。
今天晚上，周一扬先生又回不了家了。
唐荔不介意明天再去践踏一次他的尊严。
雷小姐可以继续跟潘总约会了。
唐荔仔细复盘了一下各种细节，敲定下一步行动。她不知道母亲的抑郁症什么时候会复发，她没有钱雇佣护工，也不想让客运站的小李当替手。
简单的是，大部分麻烦只要有钱就能解决。
“派出所那边我又拖延了一天，你争取到他家里去。我查过，他跟老婆分居，目前住在鸿都新府。”
雷蒙蒙并不知道唐荔在布局什么，只知道哪些是自己负责的部分，她本人也不想了解那么多，但她记得一开始唐荔说过，接近潘东子的目的是为了取证。至于取证什么，唐荔也没有说清楚，反而将他引到一个项目上。
陪潘东子在石湾村看地的时候，她有想过这些问题，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次，唐荔还是没有解释什么，雷蒙蒙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要到他家里取证吗？”
“不，先让他露出狐狸尾巴，他是个经济罪惯犯了，我需要他做一笔资金转移，最好是房产置换，但具体步骤我还没想好，先用项目引他入局，后续我才能抓到他的把柄。”
雷蒙蒙没想到唐荔愿意解释这么多，当即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好，那我等你告诉我下一步。”
“恩，先稳住他，取得他的信任。”
雷蒙蒙看完马上删除。
此时她跟潘东子正在滨江附近大桥下吃宵夜，这里的夜粥很有名，附近既停着兰博基尼也停着比亚迪。
经济不太景气的时候，这里的外围女会比平时更多。
雷蒙蒙经过那排外围女的时候突然有种高了一等的感觉，如果没有唐荔的计策，恐怕自己也只能在外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