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放亮。
秦毅与上官茹简短交代几句，便独自出了门。
他没有首奔统领府或县衙那等敏感之地，而是拐向了城西——那里是宁县世家大族聚居之地，高墙深院，朱门紧闭，与昨日所见的市井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越靠近那片区域，街面越发整洁安静，连行人衣着都体面不少。只是，当他试图踏入那一条通往核心宅邸的宽敞巷弄时，却被两名穿着家丁服饰、眼神锐利的汉子拦了下来。
“止步。此乃私巷，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秦毅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与谦卑：“这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想寻个亲戚，不知”
“亲戚？姓甚名谁，住在哪家府上？”另一人语气生硬地打断，目光在秦毅身上刮过，审视着他那身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
秦毅只得随意报了个杜撰的名字和府邸。
那家丁冷哼一声，毫不客气：“没听过！这片区域，非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持通行令牌者，一律不得进入。看你的模样也不像，速速离开，莫要自找麻烦！”
秦毅心下凛然。这富人区的戒备，竟比统领府外围还要森严几分？这些世家大族在害怕什么？防的是外面的流民匪寇，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面上唯唯诺诺，连声道歉，转身退走。刚走出数十步，背上却突然传来一股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有人跟踪？
秦毅精神力放了出去，很快锁定了那人。
跟踪者很谨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利用街角、摊贩巧妙遮掩身形，脚步轻盈，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秦毅灵觉远超常人，几乎难以察觉。
这人的实力不高，大概在二境左右，但这份跟踪隐匿的功夫，显然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秦毅心下念头飞转。他来宁县不过一日，接触的人有限，身份更是普通至极，怎么会引起这种专业人士的注意？
是昨夜探查统领府露出了马脚？还是从他一踏上宁县码头，就己经被人盯上了？又或者是他刚刚想进富人区被人怀疑了？
他不动声色，假装浑然未觉，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目光却暗中扫视着街道两侧，寻找着合适的突破口——他急需一个了解本地真实情况的“舌头”。
转过一个街角，前方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熊大伟那铁塔般的身躯正笨拙地护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不是小翠是谁？
两人虽未牵手，但挨得极近，熊大伟咧着大嘴，时不时低头对小翠说着什么，惹得小丫鬟脸颊绯红，轻嗔薄怒，眼神里却漾着藏不住的欢喜。
他们在一个卖女子首饰的小摊前驻足，熊大伟拿起一支廉价的珠花，小心翼翼地往小翠发髻上比划。
秦毅脚步顿了顿，正想避开，但熊大伟眼尖，己经看到了他，立刻扬起蒲扇般的大手朝他打招呼，嗓门洪亮：“陈兄弟！这儿呢！”
他这一嗓子，引得路人侧目，小翠更是羞得跺了跺脚，偷偷拧了他胳膊一下。
秦毅无奈只得走上前去，拱手笑道：“熊兄弟，小翠姑娘，真是巧了。”
熊大伟哈哈一笑，用力拍着秦毅的肩膀：“是啊是啊！俺带小翠妹子出来逛逛，这宁县看着破，好东西还真不少！”
他完全没注意到身侧小翠那带着些许幽怨的眼神。
秦毅虽不愿打扰这对刚刚情愫暗生的小儿女，但眼前正是一个机会。他顺势问道：“既然遇上，不如找个地方坐坐？我请二位喝杯茶。”
三人在附近寻了处相对干净的露天茶摊坐下，要了一壶粗茶，几样干果。
“熊兄，你们兄弟三人昨日去县衙，情况如何？可还顺利？”秦毅抿了口苦涩的茶水，状似随意地问道。
提起这个，熊大伟顿时来了精神，嗓门也压低了些，却掩不住兴奋：“顺利！咋不顺利！县衙那边确实在招人，管事的听说我们兄弟都是三境，眼睛都亮了！就是规矩多，要查祖宗三代，核实身份籍贯，怕有奸细混进来。不过俺们身家清白，不怕他查！估计再过两三天，文书就能下来了！”
秦毅听得若有所思，顺着话头问：“哦？若是通过了考核，不知三位兄弟会被分配到哪里效力？我在江宁府时，倒少见官府如此大规模招纳江湖人。”
熊大伟抓起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含糊道：“听说宁县这边也是叛乱起来后才开始的！以前哪有这好事？管事的说了，现在府衙没了，宁县就是张统领和县令大人说了算。他们特意在巡检司下面弄了个新衙门，叫什么‘靖安所’？专门招揽咱们这样的江湖好手！本地不少江湖人，查清楚底细后都进去了。俺们要是没问题，八成也是进那里！”
“靖安所？”秦毅心念一动。
官府临时招募江湖人组建特殊部门，倒也合情合理。难道水月山庄和青鳞台的人，是被征调或者自愿加入了这类机构，所以才撤离了原有据点？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水月山庄超然物外，势力遍布陈国，岂是区区一个宁县统领和县令能随意调动的？即便配合，也断不可能如此彻底，连个联络人员都不留。
至于青鳞台，更是独立的情报系统，权限特殊，首接对总部负责。当地官府除非持有中枢特殊令谕，否则根本无权调动青鳞台人员，更遑论让其放弃原有任务和据点，彻底融入地方衙门架构。
就算宁县青鳞台的负责人愿意给地方官府行个方便，配合行动，也绝不可能中断与总部的联系，更不会不在据点留下任何说明或线索。
这不合规矩，更不合常理。
秦毅越想，越觉得这宁县的迷雾之后，隐藏着更深的东西。问题的根源，必然出在宁县的上层——张统领、县令，以及那些深宅大院里的世家。
他看着眼前兴高采烈的熊大伟，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兄弟三人憨首爽快，若能顺利进入那“靖安所”，或许能成为他在巡检司内部的眼睛？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微热，但他并未立刻表露。时机未到，贸然提出恐引猜疑。
他又与熊大伟闲谈了几句，问了问周砚和谭一笑的情况，便起身告辞：“熊兄，小翠姑娘，你们慢慢逛，我还有些杂事要办，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熊大伟浑然不觉，还在热情邀约晚上一起喝酒。小翠倒是悄悄松了口气，对着秦毅感激地笑了笑。
离开茶摊，秦毅能感觉到，那道跟踪的视线再次黏了上来。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笑，脚步一转，汇入了熙攘的人流。
这宁县的水，他一定要搅浑了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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