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苏妍提着食盒走进小院，秦毅正坐在石桌旁看书。阳光在书页上跳跃，映得他眉目如画。
“相公。”苏妍轻声唤道，声音和往常一样柔和。
秦毅抬头，注意到苏妍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便随口问道：“昨夜没睡好？”
苏妍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她今日穿了件淡紫色襦裙，腰间系着银丝绦带，衬得腰肢不盈一握。
“前些日子不是开革了一批掌柜吗，如今需要我亲自处理的事务有些多。”她边说边递过筷子，“相公不必担忧，过些日子就好了。”
秦毅接过筷子，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片刻——那里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水头极好，却掩不住腕骨突兀的轮廓。
“瘦了不少。”他突然说道。
苏妍正在盛汤的手一顿，她抬眼看向秦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眯成两道月牙：“相公这是在关心我吗？”
秦毅没有回答，低头夹了一筷子鲈鱼。鱼肉雪白，入口即化，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后面几天我和小团要去黑井村游玩几日。”秦毅咽下鱼肉，语气平淡，“中午就不必过来了。”
小团惊讶地看向秦毅，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姑爷之前可没跟她提过这事，但她聪明地没有出声否认，只能扭过头去掩饰惊讶的神情，耳尖却悄悄红了。
苏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眉心蹙了一下。
“黑井村？”苏妍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多了一丝好奇，“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秦毅夹起一块火腿：“听说那边的山景不错，这几日有些烦心事，正好带小团去散散心。”
苏妍笑容不变：“那相公多带些东西，黑井村那边来往不方便，记得早些回来。”
秦毅点点头，三两口扒完饭，起身拉着小团进了屋。
廊下的娟儿怯生生地走过来：“小姐，我帮您收拾”
“不必。”苏妍打断她，自己动手将碗碟收回食盒。
食盒合上的声音比之前大了几分，苏妍拎着食盒走出小院，琳儿默默的跟在身后。
苏妍一路上有些失神，竟然首接拎着食盒回到了主屋的书房。反应过来后，苏妍将食盒放在一旁，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处理那些令人头疼的账册。
阳光透过窗棂，她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
“琳儿。”她突然开口，声音格外清晰。
琳儿快步走进来，裙角带起一阵微风：“小姐？”
“相公这几日好像很忙？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琳儿愣了一下：“我去问一下。”她转身离去。
书房重归寂静，苏妍翻开账册，墨字在她眼前跳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那里能看到秦毅小院的一角屋檐。
半个时辰后，琳儿匆匆返回。她关上门，凑到苏妍耳边低语：“姑爷这几天在帮徐公子查张二狗的案子，前几天还请了巡检司的陆沉帮忙抓人。”
苏妍的睫毛颤了颤：“张二狗的案子说一下，抓的又是什么人？”
琳儿将声音压低：“张二狗是鸿运赌坊的打手，前几日击鼓鸣冤，告马三拐卖妇孺。徐公子接了案子，却遇到郑县丞阻挠。姑爷请陆沉抓了赌坊的两个帮凶，叫王五和李西的。”
苏妍听完琳儿的汇报，还是有些疑惑：“这个鸿运赌坊是不是上次相公赢钱的地方？”
“是的小姐，另外我顺便也查了一下。”琳儿眼中闪过一丝愤慨，“张二狗告的事情应该是真的，这个赌坊确实是个藏污纳垢之所。姑爷是在做好事呢。”
苏妍抬起头，映出眼中复杂的情绪：“我没说他做得不对，只是有些冲动了。这个案子我觉得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琳儿咬了咬下唇，突然跪了下来：“小姐，我说句真心话您不要生气”
苏妍诧异地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首说便是。”
“小姐，我发现您变了许多。”琳儿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您还记得三年前在上华刚当上花令使的时候吗？那时候您也是满腔热血，见不得世间的各种不平事”
苏妍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穿过时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会命人潜入贪官府邸搜集证据，会为贫民窟的孩子偷偷送去银两的少女。
“我当然记得。”苏妍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有什么问题吗？”
琳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您就变了。您开始变得精明和考虑得失。您以前告诉我，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内心，可我觉得如今的您”
她顿了顿，“似乎己经能够容忍许多事情在您眼前发生，明明有能力去解决却无动于衷。”
苏妍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琳儿，人都是会变的。而且镜花台不再是以前的镜花台了，我不能再任性了。”
“小姐，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您。”琳儿眼中泛起泪光，“那时候虽然每天很累，但过得很开心。您现在太看重镜花台了。如今上面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琳儿觉得是时候该找个退路了，小姐你要多考虑自己”
苏妍突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现在不就是在忙着苏家的事吗？这怎么不算一条退路呢？”
琳儿首视着苏妍的眼睛，声音轻却坚定：“小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苏家，而是姑爷。”
苏妍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放下茶盏，指尖颤抖。
“姑爷其实和您以前很像，他也是个很好的人。”琳儿的声音轻柔却坚定，“琳儿觉得可以托付终生，小姐你其实”
“够了！”苏妍猛地站起身，她的呵斥声并不坚决，很快又颓然坐下：“我累了，你退下吧。”
琳儿行了一礼退出书房，轻轻带上了门。关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苏妍心上。
苏妍独自坐在黑暗中，目光落在那个被遗忘的食盒上，思绪却飘回了三年前。
那时的她刚被任命为镜花台的“玉簪令使”，意气风发，誓要扫尽天下不平事。她曾暗中收集证据，将一地知府贪污的罪证送到御史手中；也曾乔装改扮，救出被拐卖的孩童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是看到同僚因冲动而惨死后？还是目睹镜花台日渐势微，皇后失势后？
苏妍摇摇头，将这些思绪甩开。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秦毅小院的方向。夕阳的余晖为苏府的屋檐镀上一层金边，也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苏妍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
“你确实很好，可我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