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白天和闹事行商算了帐,晚上再和林娘子算算帐!
是夜戌时,樊千秋丶卫布和霍去病正在后宅正堂中用晚膳,白天东门的那场风波,并没有影响他们几人的胃口。
这晚膳出自于林静姝之手,虽然也是寻常的胡饼丶煮羊肉和菜蔬羹,但调味合益,比前衙伙夫做得要合口许多。
所以,三人自然胃口大开,短短半刻钟,他们便将各自食案上的吃食一扫而空了。
而后,便都斜坐在了榻上,心满意足地消化食物。恰好此时,林静姝走进了正堂。
“少郎君,吃得可还合口?”林静姝看了看几人空着的碗碟,莞尔一笑,轻问道。
“甚合口,你看看,我等全都吃完了。”樊千秋坐正了几分,笑着指了指空碗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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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阿姑的手艺极佳,做的饭菜比饭肆里的还要香一些,不象小舅,喷喷喷——”霍去病又连连摆手笑道。
“你这狂悖的竖子!皮肉是不是又痒了!”卫布的厨艺被霍去病出言讥讽多次,二人每次都要为此事争吵一番。
“吃得合口便好了,去病,你还想吃什么,只管与阿姑提。”林静姝落落大方道,她亦看向了上首位的樊千秋。
“阿姑,天气渐渐转热了,羊肉猪肉太腻,想吃新做的旨蓄,最能开胃。”霍去病笑着说完,
卫布也跟着点头。
“按理来说,旨蓄不难做,只是在这边郡,能用的菜蔬不多,难有花样。”林静姝颌首笑道,
说的倒也是实情。
“不打紧的,有得吃便行,我不挑剔的。”霍去病嘿嘿笑道。
“你不挑剔?那你刚才说我作甚?”卫布冷笑一声,挪输道。
“小阿舅啊,我确实是不挑的,可你的手艺,一言难尽,上次做的旨蓄都长白毛了。”霍去病仍然不停地揭短。
“倒不知是谁嗬,不也吃得欢,央求我多做?”卫布亦损道,
“不得已也,不得已也。”霍去病摇头晃脑道,卫布忙起身,便想去拧霍去病的耳朵,后者立刻跳起,躲到了林静姝身后。
“莫要耍了,让人笑话。”樊千秋收敛起笑容,制住了二人,他们这才重新坐回榻上。
“”—”林静姝倒也被没大没小的二人逗笑了,她想了想道,“那我便买些菘丶芥丶弧丶蒜,
做成旨蓄,天热恰好可食。”
“谢过阿姑!”霍去病一本正经地行礼称谢道。
“不必客套,”林静姝又看向了卫布再问道,“卫缉盗,你有没有想吃的吃食?”
“我——”卫布笑了笑,然后才说道,“我想吃狗肉了,只怕林阿姊做不来吧。”
“沛县狗肉?”林静姝眉片刻才道。
“正是,阿姊做得来吗?”卫布有些吃惊地问。
“以前阿父还当亭长时,最爱吃这菜,常常叫好友同吃,所以,平日教我做过。”林静姝提起自己的阿父,略有悲色。
“对对,太祖起事之前最爱吃这狗肉,当时他又是亭长,所以这天下的许多亭长都喜吃狗肉。”卫布拍手,激动地说。
“尤其是隆冬下大雪的日子,炖煮一釜狗肉,再温几斛花椒酒,阿父他们能吃喝划拳一整日。”林静姝眼中有些闪铄。
“”——”卫布听对方的叙述,不禁咽了咽口水,忙问,“阿姊,你当真会做吗?可莫要我。”
“”林静姝笑了笑才道,“先取肥瘦相间的狗肉,解成小块,用盐与酒腌上两三个时辰,
再焯水去腥,留好备用。”
“而后取一只两斤以上的电,与切好的狗肉一同入釜,大火炖一个时辰,再小火熬两个时辰,
待汤熬干后,方可捞出。”
‘这沛县狗肉凉食滋味最佳,吃时,不可用刀匕来切,只能手撕,唯有如此,才可保留原味,
不至于沾染上铁器腥味。”
林静姝将沛县狗肉的做法娓娓道来,不疾不徐,说的是烹煮饮食的粗事,但声音却清脆悦耳,
仿佛是在谈论极雅的事情。
卫布和霍去病听得有些痴了,嘴巴微微半张着,肚里的馋虫似乎已经被钓起,正忍不住想探出头来,尝一尝这沛县狗肉。
“卫缉盗,如何,信我的话了吗?”林静姝巧然一笑,有些得意地问道。
“林阿姊,我信了,你定然会做。”卫布擦了擦嘴,笑着抱拳行礼称谢。
“这几日,我先将食材都筹备好,哪日天气转冷了,我再做给二三子尝,到时候,把桑使君和杨使君他们都叫到家中。”
林静姝说得自然,尤其是那“家”字,让霍去病一愣,也让樊千秋一愣。
“少郎君,他们都说了自己想吃的饭菜了,你想吃什么,也可与我说。”林静姝微微屈身,向樊千秋行了一个礼才问道。
“我说过,莫叫我少郎君,你象他们一样,叫我使君吧。”樊千秋微笑,又一次提醒对方。
那日在平定县的北郭门前,林静姝虽叫了樊千秋“大兄”,可到了云中,便又叫他“少郎君”了,这称呼,尊卑太明显。
“这”林静姝竟有一些迟疑和不情愿。
“阿舅,叫使君未免古怪,你莫要忘了,如今林阿姊是你远房的表妹。”霍去病倒是机灵,一本正经说道。
“使君,这竖子今次倒是说对了,林阿姊日日称你为使君,太古怪了。”卫布也笑着说道,似乎暗有深意。
“那你—便也叫我阿兄吧,这次莫要忘了。”樊千秋竟然有些迟疑尤豫,他未想到这称呼会是一个难题。
“诺,我听阿兄的安排。”林静姝脸色略红,但很快恢复了常色,而后问道,“阿兄,可有想吃的饭菜?”
“我暂且想不出来,这沛县狗肉便很好了,不过—”樊千秋顿了顿道,“我想你在宅中试着酿一些酒。”
“酿酒?”林静姝疑惑道,“以前倒是酿过粟酒,可塞北饮的是马乳酒,我倒是不会酿。”
“倒不用酿马乳酒,就酿粟酒。”樊千秋点头道“诺,我试试看。”林静姝笑着答道。
“还有些事要你去做。”樊千秋这几日忙于公务,这后宅里的许多事情,并没有安排妥当。
“阿兄请说。”林静姝颌首点头。
“宅子里的事情很多,你一个人恐怕是忙不过来,要买几个奴婢帮你。”樊千秋正色说道。
“买两个小婢和两个小奴,便也够用了,我以为莫买本地的奴婢,要买蜀地贩来的奴婢。
”林静姝道。
“恩?为何?”樊千秋心生敬佩,他没想到对方也想着这件事,把数目都想好了,似乎还想得更深远一些。
“阿兄是来办大事的,门户自然要看牢,边郡出身奴婢牵扯深,倒不如蜀郡贩来的奴婢清白。”林静姝道。
“此事你想得比我细。”樊千秋点头道,他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我到时候乔装去买,更方便些,会挑良善机灵的买。”林静姝又道。
“四个奴婢,多少钱?”樊千秋再问道。
“边郡奴婢价格更贵,十五上下的奴婢,至少三万钱。”林静姝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颤,当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若加之这几个奴婢,后宅每月的开销大约要多少钱?”樊千秋再问,其实是想考考林静姝,
看她能否算清楚。
“那那常在后宅吃喝的人便有八人”林静姝抬手开始掐指算,秀气的眉毛微微感着,
专注且不失可爱。
“每个月耗粟二十七斛,边郡粟贵,合六千七百五十钱;耗盐约五斗,合五百钱;肉二百斤,
“各类菜蔬三百斤,合三百钱;灯油猪油要二十斛,合一千钱;马秣二百斛,合二千钱”
“再加之被袍服,每月折四千钱—如此算下来,紧一紧,也要—”林静姝心算许久,才得出最后的答案。
“合计一万六千五十半两钱。”林静姝算出这数字后,才鼓起腮帮子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害怕自己算错了数目。
“阿兄,这——”林静姝正准备往下说,却看到堂中这三人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她看,眼中不免有些慌乱。
“阿兄,是这开销太大了吗?若太大了,紧一紧,一万三千钱想来也够用。”林静姝声音渐小,眼中有了怯意。
“———”
樊千秋等人自然不是觉得数大,只是从未想过林静姝算得这么细,所以此刻才会目定口呆,一时语结。
可是,在林静姝看来,是自己太过铺张,才让樊千秋等人有一些恼怒。
“耗费看来还是多了,袍服再减去一套,肉从三天一次改成五天一次,再多买心肺这些下水,
还能少两千
“一个月一万一千钱,想来也能过得去,袍服我亦可试着缝,还能再节省一些。”林静姝犯错似地将头低下去。
“咳咳咳,你可知我的月俸是多少钱?”樊千秋咳了咳才一本正经道。
“阿兄是千石的官员,月俸是九十斛粟,折算成半两钱,是一万多钱。”林静姝越说声越小,
意识到自己是在何处出纰漏了。
这半两钱,不够花啊!
“阿妹啊,你莫要怕,还有两笔钱你忘算了。”樊千秋摇头笑着说道。
“哪丶哪里的两笔钱?”林静姝抬起了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樊千秋问。
“我是三百户的关内侯,每月还有一万钱的食邑地租;我还是私社社令,社中亦会给我再发八千钱的私费”樊千秋笑道。
“阿兄的意思是这钱是够用的?”林静姝闪着一双杏眼,惊喜一闪而过,而后才又怯生生地小声确认问道。
“阿姑,钱自然够用!”霍去病站起来道,“我离开长安时,外祖母说过的,让我每月交食费,我带来了十金,全都给你!”
“是啊,林阿姊,我身为门下缉盗,在后宅食宿虽然是成制,袍服却要自顾,林阿姊帮我缝了,我当出钱。”卫布也笑着道。
“倒是我粗心—-算错了。”林静姝脸上的阴云终于散去了,重新绽放出带羞的笑颜,
“本官出身寒微,并无太厚的家底,但吃肉穿衣,是够用的,每天都要有肉,莫省着。”樊千秋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案上。
“这是领取月俸的竹符,你拿去吧,初一和十五,可到城东的云中仓去领取,一份月俸,一份地租,领钱或领粮,你来定。”
“我晓得的,粮价高的时候,便领粮;粮价低的时候,便领钱。”林娘子对此事极熟练,想来以前也是要替她的阿父领钱粮。
“万永社给的那份私费,都是金锭,我已提前支取了,下月初一,自会有人送到此处,你一并管着。”樊千秋慢条斯理地说。
“那丶那我每月要报几次帐?”林静姝问道。
“报帐?”樊千秋哑然一笑,这林娘子还真有些本事,操持后宅,倒是非常“专业”。
“恩,还请阿兄决定。”林静姝此刻倒坦荡。
“不必那么麻烦,三月一次,便也可以了。”樊千秋摆手笑着道。
“诺,全凭阿兄安排。”林静姝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走到樊千秋面前,将领取俸禄的竹符收入了囊中。
“这是正室钥匙,你亦带好。”樊千秋又摸出了一串备用的钥匙,交到了林静姝手中。
“诺。”林静姝忙低下头接了过去,耳根有些发红,樊千秋虽有疑惑,却也未放心上。
恰好此时,门外传来了匆匆忙忙地脚步声,一个黑影穿过了前院,朝正堂急急地赶来。
这人影绊到了门前的阶梯,重重栽倒在地,而后才发出了惨叫:“哟,跌死我了啊!”堂中众人立刻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樊千秋听出了这是文储币的声音,便点头说道,“静姝,你把此处收拾一下。”
“诺。”林静姝很有眼力劲儿,麻利地收拾好了碗筷,便匆匆出门去了。
此时,倒楣的文储币恰好爬起来走到门前,忙谄媚地向林静姝行了个礼,自然得了个白眼。
“文储币,慌慌张张的,可没有四百石官员的样子,如何走路,还要本官教?”樊千秋故意冷声责道。
“还请使丶使君恕罪啊,出丶出事了!”文储币灰头土脸地在堂中下拜,樊千秋皱了皱眉,与卫广和霍去病一同站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樊千秋问道。
“那丶那些不要命的行商又回来了,而且人更多了。”文储币抬头说道。
“如今宵禁了,他们还来作甚?不怕触犯《汉律》?”樊千秋明知故问。
“人丶人太多了,起码有千人!”文储币看似答非所问,实则直击要害。
来的人一多,这情形就变了,毕竟是“法不责众”啊!
樊千秋冷笑,这四个字别处行得通,在他这,行不通!
“走,看看去!”樊千秋冷道。
“诺!”众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