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斗大会的喧嚣与混乱,被远远抛在了赤沙城那高耸却已残破的城墙之外。古砚带着乌老、阿桑,以及誓死追随的巴鲁和几名商队内核护卫,借着全城大乱的掩护,一路疾行,再次遁入了那幽深曲折的鬼哭矿洞。
越往深处,外界的喊杀声、灵力爆鸣声便愈发微弱,最终被洞穴深处永恒的寂静与潺潺暗流水声所取代。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灵气馀波,提醒着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
“暂时安全了。”乌老走在最前,手中的烟杆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侧耳倾听片刻,沙哑开口,“城里打得正欢,一时半会儿没人会惦记我们这几个‘小角色’。”
巴鲁一屁股坐在地上,厚背砍刀“哐当”一声放在手边,喘着粗气骂道:“他娘的!矿监司那帮杂碎,真是疯了!连自己人都坑!”他看向古砚,尤其是古砚那活动自如、肤色已接近正常的新生左臂,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后怕,“岩古兄弟……不,古砚兄弟,刚才你那一下……可真够劲!那大块头,一下就垮了!”
古砚靠坐在冰冷的岩壁旁,微微闭目调息。新生左臂传来阵阵虚脱般的酸软,强行糅合生机与寂灭意境的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刚刚恢复的大部分灵力。他睁开眼,语气平静:“取巧而已,那傀儡内核本就不稳。”他没有多解释,目光转向一旁紧紧挨着乌老的阿桑。小姑娘小脸依旧有些发白,但眼神还算镇定,见他看来,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此地不宜久留。”乌老嘬了口烟,“矿监司这次阴谋败露,严老鬼绝不会善罢甘休。等他们缓过劲来,必定会清查所有可能知情者,这矿洞……未必还能藏身。”
古砚颔首,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赵家的“暗刃”恐怕已经在路上,赤沙城这个旋涡,他必须尽快脱身。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事未了。
他站起身,走向洞穴深处那方沉寂的内核石台。“走,先去看看吧。”
石台周围,依旧矗立着数十尊冰冷的石雕。石佬倚靠着他的树根拐杖,眼窝空洞,仿佛在凝视着这片失去生机的圣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悲怆,连流淌的暗河水声都显得格外沉重。
阿桑跑到一尊较小的石灵雕像旁,小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石壁,眼圈微红。巴鲁和几名护卫看着这悲壮的场景,也收敛了气息,面露肃然。
古砚行至那巨大的地脉心核前。晶石依旧黯淡,蛛网般的裂纹触目惊心,只有最内核处,还顽强地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乳白光晕,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周围,稀薄的灰黑死气又开始从洞窟深处缓慢渗出,重新缠绕上来。
“前辈,族人……我回来了。”古砚在心中默念,尽管知道石佬可能再也无法回应。
他伸出手,新生左臂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心核冰凉的表面。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他清淅地感受到那丝残存生机传来的微弱悸动,仿佛是对他归来的一种回应。
“乌老,阿桑,巴鲁大哥,我需要在此逗留几日。”古砚转身,对众人道,“此地地脉生机虽近乎枯竭,但于我疗伤和……尝试净化心核,或有裨益。待我恢复些许,便寻路离开流沙域。”
乌老吧嗒着烟,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那死寂的心核,又看了看古砚:“你小子主意正,老头子我没意见。正好,我们也需要休整,顺便摸摸城里的风向。”他顿了顿,“不过,净化地脉……谈何容易。”
“总得试试。”古砚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石灵一族为守护此地近乎族灭,这份因果,他既然接下,便不会半途而废。
巴鲁一拍胸膛:“古砚兄弟,你尽管做你的事!护卫的事交给俺老巴!正好这洞里安全,俺们也借这地方躲躲风头!”
计议已定,众人便在这内核局域安顿下来。乌老带着阿桑和巴鲁,在远离石台的裂隙处清理出一块地方,布下几个简单的预警禁制,又分配了干粮和清水。巴鲁则指挥着几名护卫,轮流在通往外面的几条信道口值守。
古砚则再次盘膝坐在了地脉心核之前。他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先闭目凝神,全力运转《混元一气诀》,吸纳着洞穴中残存的、远比外界精纯的土行灵气,滋养着干涸的经脉,恢复着消耗的灵力。
数个时辰后,他状态恢复了大半,新生左臂的酸软感也消退不少。他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这一次,他不再象之前那样,仅仅依靠“生机震劲”去蛮横地冲刷、磨灭死气。
他回想起《百草蕴生经》中关于“蕴养”与“疏导”的精义,又结合自己之前仿真蚀灵雾频率震荡自身灵力的经验,以及摧毁巨灵傀时,强行糅合生机与寂灭意境的感悟。
“死气侵蚀,如附骨之蛆,强硬驱赶,恐伤及心核本源根本。或许……可以尝试‘引导’与‘转化’?”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决定不再将死气视为纯粹的“敌人”去消灭,而是尝试理解其特性,将其视为一种特殊的“能量”,利用“震劲”的精微控制,以及《百草蕴生经》中疏导异力的法门,将其从心核上“剥离”、“引导”出来,甚至……尝试将其“震散”还原为更基础的、无害的天地元气?
这个过程无疑比单纯的净化更加艰难,对力量的控制要求也达到了极致。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左手食指。这一次,指尖凝聚的并非纯粹的淡绿色“生机震劲”,而是一层极其细微、高频震荡的无色力场。这力场并非为了破坏,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试图“触摸”到死气与心核能量纠缠的节点。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缕高频震劲探入心核表面一缕灰黑死气之中。
“嗤……”
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那缕死气剧烈地扭动了一下,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象是被激怒般,更加顽固地向内侵蚀!
失败了。古砚眉头微皱,立刻撤回了震劲。他能感觉到,刚才的震荡频率不对,非但没能剥离死气,反而刺激了它。
他没有气馁,沉思片刻,调整了震劲的频率和强度,使其变得更加柔和、更具渗透性,模仿着《百草蕴生经》中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意境,再次尝试。
“嗡……”
细微的震鸣声中,那缕死气再次被触动,但这次的反应平缓了许多。古砚屏住呼吸,神识高度集中,操控着震劲,如同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将那缕死气从心核能量中“撬”开了一丝缝隙!
有效!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确确实实是被“引导”着脱离了与心核本源的纠缠!
古砚心中微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维持着震劲的输出,试图将这缕被剥离的死气“挪移”开。然而,这缕死气脱离了心核的束缚后,并未消散,反而象无根浮萍,变得更加活跃,试图重新查找依附之物,甚至向着古砚的手指侵蚀而来!
古砚目光一凝,左掌骤然握拢,一股更加磅礴、带着净化意味的“生机震劲”瞬间爆发,如同一个小型的旋涡,将那缕试图反扑的死气卷入其中!
“噗!”
一声轻响,那缕死气在生机震劲的碾压下,终于彻底消散,化为虚无。
成功了!虽然过程曲折,消耗的心神巨大,但确确实实地清除了一缕死气,而且对心核本源的损伤降到了最低!
古砚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额角已见细微汗珠。他看向那被清除死气后,显露出的约莫米粒大小、稍微恢复了一丝极淡光泽的心核表面,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果然如此……强行净化事倍功半,需先以精微震劲剥离,再以生机震劲灭杀。只是……这效率实在太慢。”他估算了一下,若按此速度,想要将心核表面的死气清理掉百分之一,恐怕都需要数月苦功,更别提修复内部裂纹和唤醒内核生机了。
“必须找到更高效的方法,或者……借助外物。”他想到了《百草蕴生经》中提及的几种能调和能量、安抚地脉的灵草,或许能加速这个过程。但在这资源贫瘠的流沙域,查找特定灵草谈何容易。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阿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她看着古砚额头的汗水,又看了看那巨大心核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净化痕迹,浅褐色的眸子眨了眨,轻声道:“古岩大哥……你,你是不是在帮石头心脏赶走那些黑乎乎的坏东西?”
古砚看向她,点了点头:“恩,不过很难。”
阿桑歪着头想了想,伸手指向旁边流淌的暗河:“我……我好象感觉到,水里……有一点点,嗯……和石头心脏有点象的,暖和的感觉?虽然很弱很弱……是不是它也在帮忙?”
古砚闻言,心中一动。地脉与水脉本就相通,暗河长期流经此地,或许真的沾染了一丝极其微薄的地脉生机特性?他之前专注于心核本身,倒是忽略了这点。
他走到暗河边,伸手掬起一捧冰冷的河水,神识仔细探查。果然,在河水那微弱的水灵之气中,混杂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与地脉心核同源的生机意蕴,虽然淡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
“阿桑,谢谢你。”古砚看向阿桑,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这小姑娘对水脉和地脉的亲和力,确实非同一般。
一个想法在他脑中逐渐成型。或许,他可以尝试引导暗河中这丝微薄的生机意蕴,辅助他的净化?哪怕只能起到一丝丝的滋养效果,积少成多,也比单纯依靠自身力量要强。
他重新坐回心核前,这一次,他分出一缕神识,沉入身旁的暗河,尝试着以《百草蕴生经》中的法门,去主动牵引、汇聚那散落在河水中的微弱地脉生机。
同时,他再次伸出左手,以精微震劲剥离死气,以生机震劲灭杀,并且,将那一缕缕从暗河中汇聚而来的、清凉而微弱的生机细流,如同甘霖般,引导向刚刚被净化出来的、那米粒大小的心核区域。
三者齐下,效果立竿见影!
只见那米粒大小的局域,乳白色的光泽似乎又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虽然变化依旧缓慢,但比起之前单纯依靠自身力量,速度明显快了一线!而且,那新汇聚而来的生机细流,似乎对稳固净化后的局域,防止死气快速反扑,也有着微弱的作用。
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古砚精神一振,压下心中的喜悦,沉下心来,开始周而复始地重复这个过程——神识牵引水脉生机,震劲剥离死气,生机震劲净化,引生机滋养。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渐渐变得熟练、流畅。对震劲频率的掌控,对生机引导时机的把握,也越来越精准。
时间在寂静的洞穴中悄然流逝。乌老和巴鲁等人远远看着古砚如同石雕般坐在心核前,只有左手上不时流转的微光和身旁暗河水泛起的极其细微的涟漪,显示着他正在进行的艰难工作。没有人出声打扰。
一天,两天……
当第三天的晨光(通过某种特殊晶石折射投入洞穴的微光)再次照亮这片局域时,古砚终于缓缓收回了手。
此刻,在地脉心核靠近底部的一小片局域,约莫巴掌大小的地方,灰黑死气已被清除干净,露出了下方温润的、散发着稳定而柔和乳白色光晕的晶核本体!虽然相对于整个巨大的心核来说,这片局域依旧微不足道,但那清淅可见的、纯净的生机之光,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盏明灯,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古砚能感觉到,这片被净化的局域,正在自行缓慢地汲取着洞穴中残存的灵气,以及从暗河中汇聚而来的微薄生机,维持着自身的稳定,甚至……隐隐有一丝向外扩张、驱散周边死气的趋势!
地脉心核,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石灵族圣地内核,终于重现了一丝复苏的微光!
古砚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淡淡笑容。他回头,看向不知何时已围拢过来的乌老、阿桑和巴鲁。
阿桑看着那巴掌大小的洁净局域散发出的柔和白光,小嘴微张,浅褐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惊喜:“古岩大哥!石头心脏……它好了点吗?”
乌老看着那抹生机之光,又看看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古砚,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巴鲁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嘿嘿,有光了!看来这石头疙瘩,还有救!”
古砚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忽然,他神色一动,猛地转头望向通往矿洞外层的某个方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有人来了。数量不少,速度很快……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