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那句“我在剧组，就这个形象吗？！”的馀音，还在飘荡。
李哥、张成、吱吱三人脸上的表情，象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从惊恐到呆滞，再到一片空白的茫然。
沉浩脸上的笑意，在那一刻，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抬手指着门口。
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象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既然我在你们心里是这个形象。”
“那都给我出去。
逐客令。
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决绝。
三人的大脑彻底宕机，完全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前一秒，他们还在为沉浩的惊天奇谋而震撼。
后一秒，他们就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沉老师……”
李哥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
可一对上沉浩那双幽深平静、不带任何情绪的眸子，所有的话都象被冻住一样堵死在喉咙里。
他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一把提溜起身旁还没回过神的张成和吱吱。
“沉老师，那……那我们先走了。”
他拉着两个魂不守舍的年轻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咔哒”一声。
房门在他们身后冰冷地关上，彻底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三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
走廊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死寂而熄灭，将他们吞入一片昏暗。
良久，张成才象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靠着墙壁滑坐下去，喃喃自语。
“完了……”
吱吱则是小声地吸了吸鼻子，眼圈通红，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李哥拍了拍她的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才领着两个失魂落魄的下属走向电梯。
而房间内。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三张写满“我是傻逼”的脸。
沉浩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毫无形象地重新瘫回沙发上。
“总算走了。”
……
车子从百汇园平稳驶出，上了高架。
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沉重。
李哥一直皱着眉开车，一言不发。
张成和吱吱坐在后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最终，还是张成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探过身子，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歉意和徨恐。
“李哥，我知道了，肯定是我刚才说错话了，我晚点专门去给沉老师登门道歉。”
李哥听着，却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劫后馀生般的疲惫。
“别了。”
“就你这语气，你压根一点都没明白。”
“你去道歉，只会让他更烦。”
“啊？”张成彻底懵了。
后座的吱吱探出个小脑袋，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撒娇的哭腔。
“李哥，那您教教我这个小菜鸟呗，我实在想不明白嘛，脑子要炸了。”
李哥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我在纠结，要不要给你们说明白……”
“李哥您一直最关照我了，您就教教我嘛。”吱吱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只要您教我，我保证，我下本书里用您做原型的那个角色，一定当根正苗红的正派写！”
“嘶——”
李哥感到一阵恶寒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方向盘都差点没握住。
这小丫头的威胁，致命！
“咳咳！行了，我说！”他立刻妥协，“就当是给你们俩上堂免费的大师课，反正以后你们也未必能再遇到这种……神仙。”
他平复了一下思绪，开始引导。
“我假设，就假设，咱们那个‘赛博讨饭’的视频火了，然后我卖惨的事情被曝光了，引起了关注。这时候，有娱记来采访你们，问你们对我的看法，你们会怎么说？”
这个问题很简单。
张成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必须是如实说啊！就说您平时对我们特别好，像家人一样，除了有时候特别抠门之外，全是优点！”
李-抠门-哥无力吐槽。
吱吱也歪着头，很诚恳地回答：“恩，我会说我们剧组风气特别好，连最常见的潜规则苗头都没有。我本来一直以为圈里的制作人都是色胚呢，有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李哥你没潜规则迹象，是因为……嗯，性取向比较多元化。后来才发现不是，就是人真的很好咧。”
李-性取向多元化-哥感觉更丧了。
“咳！”他迅速转移话题，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那……如果娱记们顺便问了沉浩在剧组的事儿呢？”
“恩……”吱吱老老实实地想了想，然后理所当然地说，“本来呢，我肯定会拼命说沉老师的好话。不过他今天这个态度……那我应该会如实说吧，有一说一嘛。”
话音刚落。
前排的李哥还没说话，旁边的张成却猛地一震！
一道电光，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李哥！你的意思是……”张成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在发颤，“沉老师……他故意赶我们走，就是为了让我们……让我们真心实意地对他产生‘不满’，好在记者面前保持这种吐槽他在剧组‘不做人’的态度？”
他好象抓住了什么，但又觉得这想法太过疯狂。
“可……可这有什么用呢？”
“用处大了！”
李哥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压低，却象一枚钉子砸进张成脑子里。
“你们俩傻不傻啊！你们发自内心、带着真情实感去抱怨他‘戏霸’、‘不近人情’，跟你们虚情假意、照着稿子去夸他，哪个在镜头前更有感染力？！”
“记者们要的是什么？是冲突！是爆点！他们最会的就是断章取义！你们真心诚意的吐槽，哪怕只有几句，被他们剪辑出来，那个效果，跟你们演出来的，能一样吗？！”
“沉老师，他直接把你们赶出来，就是用最快的方式，让你们提前进入角色，进入这种‘被他欺负了’的状态！明白不？！”
“不明白。”吱吱老老实实地摇头，一脸纯真，“我是女生，我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东西啦！太绕了！”
然而，张成的导演之魂，却在这一刻被真相彻底点燃！
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整个人都兴奋到颤斗。
“我懂了！李哥，我彻底懂了！这是体验派的妙招啊！”
“他不是在生气，他是在给我们导戏！让我们相信自己就是‘受害者’！”
“好的！李哥，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个状态保持好！就当是拍一部剧中剧！吱吱你别怕，到时候要真有采访，我提前给你导一遍，保证你哭得比李哥还真！”
李-又被内函-哥：“……”
不过，兴奋过后，张成又冷静下来，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可是，李哥，为什么你和沉老师都这么笃定，娱记一定会额外问关于沉老师在现场的情况呢？”
李哥闻言，脸上的兴奋褪去，只剩下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因为最近的文娱圈太乱了，互相泼脏水，水军横行，乌烟瘴气，官方都要点名了。”
“这种时候，最需要一个‘典型’出来，杀鸡儆猴。”
“我这个制片人，又是赛博讨饭，又是卖剧组黑料，已经够骚了，但我的咖位不够，分量太轻。”
“所以，他们一定会顺藤摸瓜，把火引到我们剧真正的内核——沉浩身上。”
李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佩和感伤。
“你想想，一个有流量、有争议、有‘黑历史’，刚刚凭一己之力把顶流送进去的‘煞星’，现在又被爆出在剧组当‘戏霸’……这个典型，是不是太适合了？”
“他为了我们这个剧，牺牲真的……太大了。”
车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了肃穆的感动之中。
张成和吱吱听得眼框发红，心中对沉浩的敬意，攀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而此刻。
那位在他们心中形象无比高大、正在进行着伟大自我牺牲的沉浩……
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悠闲带笑的脸。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跳动，同时在三个聊天框里反复横跳。
【沉浩：兰姐，我寂寞，我冷。】
【沉浩：疏姐，在干嘛？新画的绿帽子小人呢？搞快点，急着当头像。】
“沉浩：沁姐，出来玩啊。”
三条消息发出去，几乎是秒回。
【秦兰：滚。】
【江疏：。】
看着三个风格迥异的回复，沉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秦兰的“滚”字，透着一股熟悉的傲娇和恼羞成怒，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在床上翻白眼的样子。
江疏的句号，一如既往的清冷，象是在说“无聊”，又象是在等他的下一句。
而李沁……永远是那个最直接、最会撩拨的姐姐。
嗯，这才是正事。
沉浩伸了个懒腰，心情愉悦。
至于那点破事？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