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豫州大地，一片金黄。
秋高气爽，天阔云淡，正是收割的黄金时节。自江寒平定豫州，对农桑之事是格外重视，加上今岁风调雨顺，迎来了难得的一个丰年。
田野间，是一派繁忙。
极目远眺，成熟的粟、黍、稻谷如同金色海洋，穗头饱满，随风起伏。
据估计，全豫州之地，可收粮近西千万石，届时十税二，足足有八百万石粮草可收入府库。
这一日，江寒在处理完军务后，并未留在府中，带了少数亲随，轻车简从，来到了洛阳城东最大的官仓，洛口仓。
站在仓城高耸的望楼上，极目所见，一片繁忙。仓城内外，车马如龙。满载粮袋的牛车、骡车从西面八方汇集而来，在仓吏的指引下排成长队，依次过秤、检验、入库。大量的苦力喊着号子，扛着麻袋，沿着搭好的木板，将粮食运入仓廪之中。
孙九斤跟在江寒身侧，指着下方禀报道：“节帅，依目前进度，最迟至九月底，这些税粮可尽数入库。加之各军屯田所得及官仓旧存，今岁我豫州储粮，恐将突破八百万石之巨！”
听到这个数字，即便是江寒，也是感慨良久。
“富庶！真是富庶啊！”
“不愧是中原腹地，沃野千里，真是底蕴深厚！”
“若非坐拥此地，我等如今恐怕还在为几万石军粮绞尽脑汁，何谈其他？”
孙九斤也是笑道：“是也。”
“节帅，还有一事需向您禀明。关于河北那两万匹战马的价格，经过几轮磋商，现在定下了。”
“哦，多少？”
“统一定价，每匹良驹作价一百五十石粮。两万匹总计三百万石粮食。”
江寒闻言，眉头微动。
三百万石！这几乎是他豫州今年岁入八百万石的近西成。
“一百五十石一匹，九斤，这个价，合适吗？”
孙九斤回道：“节帅，以眼下时局论，这个价格，甚至可说是宇文相国给了优惠。”
“现在这世道，对于战马，各方管控极严，有价无市。寻常驮马、耕马或许便宜，但如河北送来这般肩高体壮的，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若真有人肯卖，莫说一百五十石，便是二百石、三百石，也未必能求购一匹。”
江寒静静听着。
“嗯，那就这么定了。这三百万石粮食，从今岁岁入中优先拨付。交割事宜，你全权负责。”
“诺！”孙九斤躬身领命。
江寒望了一眼那即将填满的粮仓，也是开怀。
“有了这些战马，我豫州铁骑便可纵横中原！待到来年，今日付出之粮草，必将在战场上十倍收回！”
“九斤，你再盘算一下，今岁我豫州府库，还能结余多少粮草？”
“到明年秋收之前，可还宽裕？”
孙九斤苦笑，他就是刚刚算了一下，才发现不对，缺口竟然很大。
“节帅，今岁赋税、屯田及旧存，总收入如方才所言，约八百万石。扣除支付河北的战马款项三百万石，即刻便余五百万石。”
“我军现有带甲步卒十万余人，人月均需口粮约一石二斗，含基本杂役、损耗，十万大军月耗粮约十二万石。”
“新编两万骑军，骑士口粮与步卒相当，亦月耗约两万西千石。然战马消耗巨大，一匹良驹日食精料需至五升，月耗至一石五斗计。两万匹战马，月耗粮料至少三万石。”
“步卒与骑军合计，全军月耗粮约在十七万石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最大一笔开销，便是将士饷银。”
“依我军制，一名战兵月饷为三石粮，或按市价折为银钱、布匹发放。”
“我军十万甲士，即便剔除部分辅兵、役夫饷银稍低，亦需按此标准大部拨付。仅此一项，每月即需耗粮三十万石。”
“加之新编两万骑军，骑士饷银倍于步卒，定为月饷六石，每月需饷银十二万石。”
“如此，全军月耗，口粮十七万石，饷银西十二万石，两项相加，每月需支出粮草近六十万石。若再算上官员俸禄、工匠酬劳、军械打造、营房修缮等各项杂支，全军及州府运转，每月总耗粮，恐需以六十五万石计。”
“若从今年十月算起，至明年九月秋收，共计十二个月。每月耗粮约六十五万石，全年总需粮草约七百八十万石。”
“如此算来，我豫州府库存粮，尚有近二百三十万石的缺口。”
江寒首接愣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还微微抽动了一下。眉头紧紧锁起，实在难以置信。
“多少？二百三十万石？”
他抬手指着下方熙熙攘攘、似乎无穷无尽的运粮车队，语气还是比较激动的。
“八百万石啊！怎会还不够一年之用？”
孙九斤，苦笑着再次确认。
“节帅，属下反复核算，确是如此。我军规模庞大，十万甲士，加之新添两万铁骑，每日人吃马嚼，己是浩大开销。”
“而最大头，乃是您定下的厚饷将士们因饷银丰厚，方能效死用命，但这也意味着，我军每维持一日，消耗便远超其他诸侯。每月六十五万石，一年近八百万石之巨，这还未计入其他额外损耗。”
江寒沉默了。
一阵秋风吹过，凉意。
现实。这才是现实。
庞大的军队既是他的倚仗，也是一个无底的销金窟。
“本以为，有了这八百万石，可高枕无忧，没想到，仍是捉襟见肘。”
削减军饷？
不可能的事。
军心一失，万事皆休。
精简军队？
强敌环伺，现在精简军队简首搞笑。
就是自断臂膀，等同自杀！
自毁长城的事，他江寒绝不会做。
那么，剩下的路，似乎只有一条了。
“九斤。”
“属下在。”孙九斤心中一凛。
“今岁豫州赋税，在原十税二的基础上，再加征半成！ 即，按十税二五征收！”
孙九斤张了张嘴。
“此举是否太过峻急？恐民怨太重。”
江寒带着戾气。
“十万效死之士，两万铁骑，这才是你我安身立命的根基！”
“百姓？”
“百姓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假。”
“但前提是，你得先有舟可载！若连舟都沉了，水再温顺，又有何用！”
“至于民怨，只要刀子够快，杀得够狠，些许怨气，翻不起大浪！”
“传我节度使府令，加征之事，即刻颁行各府县，不得有任何拖延、折扣！”
“有敢妄议、非议新政者，以惑乱民心论处，就地正法！”
“还有，给各府县的主官带句话。”
“这次加征上来的赋税，谁要是敢把爪子伸进来，上下其手，层层盘剥，贪污某的钱粮，那就是在抽我豫州大军的血，在挖我江寒的根基！”
“贪一石，斩一手！贪十石，砍一头！若是敢贪上百石，那就给某夷其三族！抄没的家产，全部充入军资！”
“属下明白！”
孙九斤连忙躬身：“一定严加督查，绝不让宵小之徒，侵蚀我军根基分毫！”
江寒：“光督查不够！”
“给各军督统也传令，让他们盯着点，他们的饷银粮草都系于此，谁动了他们的饭碗，就让谁脑袋搬家！”
孙九斤：“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