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大军驻扎于汝阴城内,江寒于原镇守使府邸召集核心幕僚与将领议事。
江寒坐于主位,虽面带疲惫,但眼中精光,难掩兴奋。
汝阴的轻易得手,让在座诸将的斗志空前高涨。
此次议事。
话题自然转向了下一步的进军方略,如何对待北面的梁州府。
这里,分歧就显现出来了。
王豹,性情刚烈,战意最足。
“将军,此事有何可议?梁州府城,绕过去便是,冯闯能过,我等为何不能?”
“此刻洛阳城下正杀得难解难分,正是天赐良机。若我等在此耽搁,等他们分出胜负,无论谁赢,都己缓过气来,届时再去,岂不是硬碰硬?”
“末将愿为前锋,率本部兵马首取洛阳!”
这话讲得是激情澎湃,同座其他将领纷纷附和。
“所言极是,兵贵神速也。”
“打梁州,浪费时间,等我们打下洛阳,梁州还敢不降?”
“就是,如今我军气势如虹,正当一鼓作气!”
但是高彻、裴照就有点不同看法。
眼见江寒的目光扫来,带着探询之意,高彻与裴照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身份特殊,乃是降将,言辞不得不更加谨慎。
高彻轻咳一声,率先开口,语气委婉。
“末将久在豫北,于梁州地理人情,略知一二,梁州镇守使并非无能之辈,且其麾下也有数千将士。
“冯闯当日能过,或许是那梁州镇守使另有盘算。如今我军声势浩大,又杀了汝阴镇守,梁州那边定有防备乎”
裴照见高彻开了头,也接口道。
“我军虽众,然新附之兵也是众多,人心未完全归附,需时日整训磨合。”
“贸然绕过梁州,将数万大军的身后,乃至粮道,尽数暴露在梁州眼前,实有风险。”
“末将以为,与其冒险绕过梁州,不如先取梁州,再图洛阳。”
“我军若取梁州,则北上之路畅通无阻,粮道可保无虞,退有坚城可守。”
“反之,若留梁州在侧,如芒在背,我军全力攻洛时,若梁州出兵袭扰粮道,或与洛阳守军前后夹击,我军危矣。”
江寒想了片刻,便决定了下来。
看向裴照,眼中欣赏之色愈浓。
他心中暗赞。
“见全局,知缓急。假以时日,必可独当一面。”
既然如此,也不再犹豫。
“诸位的意思,某都晓得了。”
“这个事情,就不要再争了。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 梁州,就是我们北上洛阳,必须拔掉的钉子。这个钉子不拔掉,某睡觉都睡不安稳。”
“好了,子正,子幽,你们俩拟一个方案出来,大军进梁州,该如何行进之。”
“其余各部加紧备战,整顿军纪。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涣散军心,休怪我江某人不讲情面!”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众将齐声应诺,再无杂音。
“好,各自去准备!”
江寒挥手。
议事散去,众将各自领命而去。
江寒独留下谋士陈观与阴诩,移步至侧厅书房,商讨具体的攻梁方略。
陈观与阴诩分坐两侧。
江寒开门见山,笑道:“现在腹中可有良策?”
陈观沉吟片刻,缓缓道来。
“围三阙一。”
“遣精兵分围东、南、北三门,独留西门不围,示以生路,动摇其死守之心。”
“再者,可挖掘壕沟,筑起土山,以弓弩压制城头,逐步推进。”
江寒摇头,太费时了。
“子幽有何妙计?”
阴诩笑道。
“据我所知,梁州镇守使郑平,其麾下将士,家眷十之七八,并非居于城内,而是散居在城外周边村镇。 ”
“我军可派数支轻骑,不需攻城,只需连夜奔袭,将这几处村镇,团团围住。”
“然后,驱赶其中老弱妇孺,也就是城内守军的父母妻儿,至梁州城下。”
陈观闻言,脸色一变。
阴诩继续道。
“届时,在阵前架起大锅,煮沸热水。告知城上守军,限其一个时辰内开城投降。每过一刻,便当众将百名其家眷投入沸水之中烹杀。若时辰己到仍不降,则将所有驱至城下之人,无论老幼,尽数屠戮,筑成京观,以儆效尤!”
“此计若行,守军军心顷刻崩溃。城内必生内乱,要么士卒哗变,擒杀郑平献城。要么开城突围,则我军可半道击之,全歼于野。梁州,唾手可得。”
陈观眉头皱起。
“子幽,此计有伤天和,惨绝人寰。若行此策,我军与禽兽何异?”
阴诩面无表情,淡然回应:“子正兄,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妇人之仁,只会贻误战机。”
“此刻洛阳战机稍纵即逝,岂容我等在此慢慢围城?唯有霹雳手段,方可速定乾坤。”
他转向江寒,躬身道:“诩此计虽狠,却可速胜。望将军决断。”
江寒陷入沉默。
陈观面露不忍,还想再劝,却被江寒抬手制止。
江寒缓缓站起身,望着汝阴城的夜色,脸上踌躇许久。
良久,他转过身,脸上所有的犹豫都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
到了这一层面,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的决策,足以影响百万人之兴衰也。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自古皆然。”
“今日若因一念之仁,导致我军顿足梁州之下,错失洛阳战机,他日败亡之时,谁又来怜惜我等?”
“子幽。”
“就依你之策,作出详细策划出来。”
陈观看着江寒,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江寒留意到陈观反应,心中了然。
“子幽你先退下,子正你留下。”
阴诩躬身领命,面无表情地退出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江寒与陈观二人。
良久。
“子正啊。”
“你的心思,我明白。子幽此计,你看不惯,心里不痛快,乃至觉得我江寒行事酷烈,是不是?”
陈观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江寒抬手止住。
“你不要说,听我讲。”
“我何尝不知此计狠辣,我何尝愿意背上这等骂名。”
“可是子正,时不待我啊。”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就是败在这仁义二字上。”
“你是我的肱骨,我能一路走到今天,离不开你的谋划和辅佐。将来,我们要治理这豫州,乃至更广阔的天地,安抚民心,整顿吏治,发展民生,这些,子幽做不来,只有你,子正,只有你能帮我做到。”
“我把话放在这里,将来能陪我走到最后的,必然是你陈子正。我的基业,需要你来帮我稳固,我的身后事,或许都要托付于你啊 。”
陈观听着,心中起伏。
“观一介书生,蒙将军不弃,于微末之中简拔于左右,授以机要,言听计从,此乃知遇之恩,山高海深。观虽不才,亦知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
“将军放心。观既己择主而事,此身此心,便早己交付。初心不改,此志不渝。无论将军如何,观都会追随左右,竭尽所能,或拾遗补阙,或善后安抚,绝无二心”
“纵前路荆棘遍布,血雨腥风,观亦当与将军,同进同退,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