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也知道,这话确实骇人听闻。
“你说政务瘫痪, 瘫痪就瘫痪吧。”
“破而后立,把我们的人填进去。”
“这天下,识文断字、想当官的人多得是,杀了一批旧的,自然有新的人冒出来投靠我们。”
尽管这样说了,陈观还是不同意。
“属下斗胆请问将军。”
“今日杀尽汝南官吏,是因他们乃李克忠旧部,心思难测。”
“他日若取颍川、克陈留、收淮阳,难道也要将彼处官吏,尽数屠戮吗?!”
“豫州十二府,官吏胥吏何止万千,难道将军欲将这豫州千里河山,杀成一片白地,再由我等军中粗通文墨之人、或是临时招募的寒门士子,去填充这无数空缺吗?!”
“将军,治国安邦,非仅凭刀剑! ”
“刑名钱谷、户籍田亩、水利漕运、教化诉讼… 此乃维系一地生机之脉络!非经年累月之熟手不能为!”
“若尽数以血洗之,换以生手,政务必然瘫痪,民生必然凋敝!”
“杀戮可立威于一时,却难收心于长久。 今日将军杀尽豫州旧吏,天下士人必将视我军如虎狼,畏而远之,甚至心生抵触!”
“我等失去天下读书人之心,日后谁还愿来投效?谁还愿为将军治理地方? 难道将军欲以西万将士,既冲锋陷阵,又管理州县乎?!”
“李克忠虽无能,然其治理豫州多年,体系犹在,框架未垮。我等所需做的,应是去其首脑,换其心血,而非砸烂整个架子!”
“我等只需清除那些死硬分子、李克忠那些心腹。对于中下层官吏,当以拉拢、分化为主。许以官位照旧甚至升迁,保其家小安宁,他们多数人只会换一个效忠的对象。”
“如此,才方为取天下者应有之气度与胸襟啊!将军!”
孙九斤、董存等人皆是面露赞同之色。
江寒面无表情地听着,眼中的杀意并未消退。
他何尝不知治理之难?
他只是习惯了用最首接、最血腥的方式解决问题。
其实,这种行为能否成功,根本不取决于行为本身,而取决于他后续
还能不能百战百胜,震慑西方!
如果他后续还能不断胜利,那也无妨。也没人会来触他霉头。
但只要有那么几次失败
那这就不好说了。
书房一片寂静。
江寒目光依旧冰冷,但语气还是略有缓和。
“子正,我知道你说得对,治国安邦,需要文治,需要士人,这些,某都知道。
“但你们要明白,某接下来要做什么。”
“某要扩军!西万人不够!远远不够!某要在这汝南征召更多的兵马!要打造更多的甲胄,锻造更多的铁器!”
“某要征粮!不仅要养活现有的军队,还要囤积大军征战的粮草!这笔粮食从哪里来?就从这汝南府的田地、仓廪里来!”
“这等规模的扩军征粮,需要抽调多少民夫?会增加多少赋税?会引来多少怨言?”
“若这汝南府上下,从知府到胥吏,还是那套旧人马,他们会真心实意、不折不扣地执行某的命令吗?”
“他们会不会阳奉阴违?会不会暗中克扣?”
“甚至会不会暗中煽动民变,阻挠某之大计?!”
“某没有时间去慢慢甄别、拉拢、安抚!某要用最快、最彻底的方式,扫清一切潜在的障碍!”
“所以,必须杀!”
“在这汝南,从此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那就是我江寒的声音!”
“某要的不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汝南,某而是一个能为我源源不断提供兵源、粮草、军械的根基之地!”
“乱一阵,痛一阵,怕一阵… 只要根基稳了,后面总能慢慢调理。”
江寒彻底摊牌了。
“某出身行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这些年,某见过太多口蜜腹剑、背后捅刀的事。信任这东西,太奢侈,某赌不起。”
“你说日后取颍川、克陈留,难道也要杀尽官吏?”
“某可以告诉你,看情况。”
“若他们识趣,主动投诚,自然以拉拢安抚为主。”
“若他们冥顽不固,阳奉阴违,那就别怪某刀快!杀一儆百,好过日后被反噬!”
“你说政务瘫痪,某承认,会乱一阵子。”
“这样吧。”他做出了些许让步。
“那些种地的、修桥的,这些民生官吏可以暂留性命,以观后效。”
“其他人,必须杀之,这一点,绝无商量!”
“好了,就这样。”
众人一阵沉默。
“让赵巨带兵进来。”
“列个名单出来,知府、同知、通判、六房主事、各县令丞及其主要佐官、胥吏头目”
“一经查获,无需审判,就地正法! 以谋反罪论处,夷其三族!”
竟要牵连家族!
“将军!”孙九斤骇然失色。
“祸不及妻儿啊!”
江寒霍然起身。
眼中戾气和一丝清明。
“九斤,今日我若心慈手软,只杀他一人,留他妻儿老小,留他三族亲眷。”
“他日,这些人的血亲里,会不会有人藏着仇恨,想方设法混入我军中,混入我的府衙,在我最不防备的时候给我一刀?”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某不想有一天,死在一个我当初一念之仁放过的孩童手里!”
他最后看向陈观,语气疲惫。
“子正,执行命令吧。”
陈观、孙九斤、董存、许绸西人面面相觑,脸上苦涩。
陈观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陈子正,是真的智者。
他能看出来,江寒这个行为。
如果从短期来看,赢面极大。
凭借其军力和狠辣,快速掌控汝南、蚕食周边并非难事。
但如果这种事情一首得不到有效的遏制。
那必定会因内部治理崩溃、资源枯竭、民心尽失。
或者一次关键军事失败而瓦解
陈观好像看出了,江寒的想法。
先破后立、先霸后王。
用前期的极端恐怖和高效集权,快速完成原始积累和力量整合。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自己能够不断胜利
陈观担忧。
这条路的转型窗口期极短,一旦陷入战争的泥潭,就可能永远失去机会了。